大概是五點半的時候，阿月被窸窸窣窣的聲音吵醒了。她最近太緊張，睡覺很淺。
床那邊是北牆，窗棂就在床那邊。這邊光線還好，有些昏黃。唐玉風就這樣側身睡在這唯美的古老的床鋪上，看起來，歲月靜好。
蘇扶月經曆了傷痛之後，心中對他的感情比之前更盛。她隔着他的襯衫，輕撫他的肩膀，他的後背…
唐玉風在她的啜泣中醒來，他疑惑地轉頭看向她。不過就是這樣轉一下，背後都覺得扯得很痛…
“哭什麼？我睡沉了一會兒，又沒死…”
“是忠叔打你的嗎？”她之前摸他的後背，才發現他燈芯絨的襯衫居然有些粘膩！她以為他流的汗，感覺不對勁，從後腰掀開看了，才知道是血！
“你都說了，封建糟粕…就是看着可怕，其實一點也不疼。”
他說着，準備起床去吃飯。
他們在休息的時候，做飯的阿姨已經進芳園了。
芳園平時是一直都有人打理的。前段時間，給了元清晏，其實元清晏也怕他，沒敢真的動這塊地方。
按道理，唐玉風來芳園了，會有很多阿姨進來打理。不過這次因為忠叔不肯的原因，隻留了一個阿姨，做飯的時候才來。
“唐先生，元少爺來了。”阿林在外面輕叩了門，喊他出去。
“我去見一下他，你去餐廳等我。”
阿月從衣櫃裡重新拿了一件深色襯衫，把他身上的換下來。她小心翼翼地替他解開扣子，脫的時候怕黏到後背上，動作一直很輕。
唐玉風淺笑着看她給自己換衣服。
他的後背傷得很可怕，紅色的血條印子觸目驚心。
“這個襯衫，我洗。還有來的時候穿的白色的那個，拿給我，我一起洗…”
“不要了，扔掉。别洗。”
“我要…我要留着。提醒自己…”
她要提醒自己，唐玉風這頓打，是替她挨的…
阿月下樓的時候，忠叔立在一樓大廳裡。
“太太，餐廳在那邊。”他看到蘇扶月下樓，指了餐廳的位置。
“忠叔，做錯事的人是我，為什麼要打玉風？他沒有做錯事。”蘇扶月替玉風打抱不平。她甯願自己吃家法…
“唐家雖然沒落了，是不如從前了。但是唐家家風一直都在。蘇小姐既然進了唐家的大門，本也應該守家規。這次你可以因為懷孕躲過一劫，唐先生可以替你承受家法，以後若再犯，我一定不會縱容的。”
忠叔不知道哪裡來的這麼大的氣…她隻是跑出去了一下而已…
“我和他結婚以來，并沒有來過這裡。我都不知道有什麼家規…我會好好學的。隻是，他這次去伯明翰，有沒有受傷…我别的不問，我隻是在乎他好不好…”她沒敢說她沒懷孕的事。應該是唐玉風怕她挨打，自己亂編出來的。他們之間啥事都沒有，哪裡來的孩子…他都被打了，她沒必要再較真打他的臉。
忠叔眼神有了些許變化，他看着蘇扶月，她的擔心不像是假的。可是阿林明明看到了她和康家的人在一起…
“唐先生已經沒事了。過去的事不必再提。”
蘇扶月知道忠叔不太願意搭理她，也沒再多問了，一個人去了餐廳。
她心裡的疑問必然是很多的。她也知道，也許男人之間的事情，唐玉風自己的私事，不需要她來操心，不需要她來處理。可能她隻要呆在一個地方，不給他惹事就算是幫忙了。
隻是，人怎麼會沒有好奇呢？怎麼可能生活在動蕩中卻毫不在意茶米油鹽…怎麼可能眼看着愛的人摔倒自己不去扶？
顯然，唐玉風，忠叔，甚至顧西樓，他們就希望她是這樣。他們都不願意告訴她事情是怎樣的，隻是讓她什麼也别想，在他們的保護下享受生活就可以了…
唐玉風回來的時候，看上去挺好的，不知道的人都看不出來他背上被打成了那樣。
阿月在心裡暗罵忠叔，對自己從小帶到大的主人也這麼狠…
“怎麼幹坐着？餓了你可以先吃一些的。”
“等你一起。吃完了，我想出去一下，買一些藥。”她想幫他擦洗一下，給他上一些藥。
唐玉風低眉，沒有看她。過了幾秒才說，讓阿林買就好。“這邊離街不近，阿林對這裡熟。”
他沒說她不能出門，他不想說出這樣的話。
“好的。”她沒有堅持要自己出去。大概是心裡也有數了。大概她的人生，以後隻剩下聽話了吧。
她現在沒有手機，沒有電腦。二樓的房間裡也沒有電視。她還不如被關在小白樓…可是她一句話也不敢說。
“你的手機可能找不到了…我買了新的。明天應該可以送過來。”
“謝謝。”
*
天黑了的時候，阿林果然把藥送過來了。扶月堅持要店裡所有外傷藥。她看不到有哪些，所以讓他全買了回來。
她親自給唐玉風擦洗，不敢讓他用水直接沖。
他背上大概有十幾二十條血痕，有的重一些的，傷口都破潰了，流出紅色黃色的組織液。
她心疼了。
“這是什麼打的？鞭子嗎？”她咬着牙忍着眼淚。
“藤條。”他回頭看她，她眼睛早就紅了，假裝沒哭都裝不了。
“沒事，不疼。我被打慣了，小時候幾乎天天被打。”他故作輕松，不想讓她這麼難過。
“你胡說。小時候你一直和我們住在一起的。我們都在家紡城裡…”她給他擦幹了身體，讓他趴到床上去。
“這個面積太大了，上藥的時候肯定會疼的。你整個背都腫起來了…”
“那你記住了這次的教訓。以後别讓我再擔心了…”
她使勁點了點頭。不過唐玉風趴着，他看不到。
“你點頭的話，我看不到的。”
“我點頭了。”
“好。那就乖。”
“玉風，你和我說說，我在這裡要怎麼做吧。忠叔比較重規矩，他要是不喜歡我，奶奶肯定也不會喜歡我的…”
“小蘇同學，你看了我的背半天了…你确定不塗藥嗎？？這些藥，你知道塗哪個嗎？”他心情大好，雖然背上火急火燎地疼，可是老婆心疼他是真的。
她挑了半天，選了一支肝素鈉乳膏。這個藥不含激素，能抗凝抗炎，促進皮膚修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