鋪天蓋地的泥土向洛南音砸來，慌亂間她感覺到有人握住了她的手。

身體再也不受控制地向着山下滾落，恍惚間有人以身體護着她，替她擋住了一路上的碎石坎坷。

“蘇澈？”

“别動！”

一路上劇烈的沖撞讓他悶哼出聲，連續的翻滾讓兩人頭暈目眩。

也不知随着滑坡翻滾了多久，久到洛南音覺得自己身體都麻痹了，鼻尖全是塵土飛揚的氣息。

最後滾過一處斷層，兩人徹底從山體墜落。

也不知是不是不幸中的萬幸，他們下落時被探出山體的歪脖子樹擋了一下才墜地。

蘇澈幾乎是墊在她身下，等洛南音忍着痛從地上爬起來，他肩頭受傷流血的地方已經又湧出了一灘血。

“蘇澈？蘇澈！”

洛南音拍打着他的臉，可他始終緊閉着眼，臉色蒼白如紙。

顧不得去喚醒他，洛南音仔細查看看他中箭的地方。

剝開衣物，那處傷口已經發黑，随着蘇澈的呼吸，還不停有血在往外冒，如果再這樣下去，哪怕不被蘇廷找到，他也活不過今晚了。

洛南音将外衣撕成條狀，顫抖着手去包紮他的傷口。

可傷口處止不住血的原因是因為箭上帶着毒，僅僅用外物包紮隻能起到減緩作用。

如何才能止血。

如何才能止血？

洛南音深呼吸一瞬，先觀察了一下四周的地形，這裡似乎已經是韶山與其他群山的相連地帶，周圍的雜草樹木叢生，荒無人煙。

她先拖着蘇澈的身體，将他藏在了一處較為隐蔽的地方，臨走前再次拍了拍他的臉，似乎想喚醒他。

“蘇澈，蘇澈？”

洛南音手腳冰涼，見蘇澈毫無反應，隻能顫抖道：“你堅持住，我去給你找草藥，馬上回來……你一定堅持住！”

離開前，洛南音又用之前撕碎的外袍将他的傷口包紮得更緊了些，像是不放心，又從周圍薅來雜草掩蓋在他的身上。

等到洛南音走後，原本毫無生氣的蘇澈緩緩睜開了眼。

那眼底竟是一片清明。

……

夜色正濃。

洛南音手上沒有燈籠，她不敢走得太遠去采草藥，萬幸這山中荒無人煙，藥草繁密茂盛，沒要多久，她就采集了好幾種止血的草藥。

小心翼翼地解開蘇澈包紮傷口的布條，果然傷口處的血一直沒止住，包紮的布條已經全部被鮮血浸潤。

洛南音将自己采集的草藥放在嘴裡嚼爛後敷在蘇澈的傷口處。

可是沒有用，根本止不住血。

先開始她還安慰自己是沒有找到對症的藥，可是後來她陸陸續續試了好幾種止血的草藥，全都沒有用。

巨大的恐慌從洛南音心底升起，她甚至有些自欺欺人地去用手捂住那處傷口，妄想傷口會止血。

“怎麼會……為什麼止不住血……”

洛南音的聲音直發顫，喃喃道：“能止血的草藥有仙鶴草、棕榈、蒲黃、三七、艾葉、側柏葉……這些我都可以去找，可是……可是這血流的那麼快，能不能再給我一點時間，求求再給我一點時間！”

整個山底寂靜無聲，連蟲鳴都沒有，甚至可以說是死寂。

蘇澈聽着洛南音似陷入瘋魔般自言自語，她連他何時睜開眼都沒有發現。

“洛南音。”

聽他喚她的名字，洛南音擡眼看過去，就見蘇澈躺在地上，墨發鋪陳了一地，更是襯得臉色蒼白，他就這樣靜靜地看着她，眼底卻有驚濤駭浪的情緒。

洛南音一愣，道：“你醒了？”

“嗯。”

蘇澈聲音很小，像是強撐着精神在說話。

“你還可以堅持嗎？之前你不是說等到天亮你的人就會來支援嗎？你再堅持一下，我找了很多止血的草藥，我一點點給你試好不好，總有一個可以止血的……”

她喋喋不休地說着，不知是在安慰蘇澈還是安慰自己。

“洛南音，”蘇澈打斷她，沙啞道，“我死了，不正是你想看到的嗎。”

“我……”

洛南音哽了哽，不自然道：“我是想看你死，但不是想看到你為我擋箭而死。”

說到這，洛南音像是生氣一樣，語氣突然變得惡狠狠的，“蘇澈，你是不是想用這種方法讓我愧疚一輩子？你這個卑鄙小人！”

聽到洛南音罵他，蘇澈竟扯起嘴角露出了一個很虛弱的笑。

“是，我卑鄙。”

蘇澈忍着疼痛想起身，洛南音扶了他一把，因為過多失血，他的唇色已經完全黯淡了。

蘇澈虛弱道：“你不用擔心，莫漓很快就會找到我們，不會有事的。”

洛南音盯着他不斷冒血的傷口，道：“可你的傷口再不止血，恐怕撐不到莫漓找過來，更何況蘇廷也在找你，既然他敢放你走，就說明他胸有成竹。”

蘇澈動了動手，艱難地從懷裡抽出一張疊起來的圖紙，道：“雖然我隻帶了莫漓一人，但也帶了韶山的地圖，暫時拖延時間躲避蘇廷的追捕沒問題，至于我的箭傷……”

蘇澈看向洛南音，平靜道：“隻能聽天由命了。”

洛南音臉色白了白，絕望的情緒毫不掩飾地流瀉出來。

蘇澈神色微動，沒忍住問道：“你在擔心我？”

洛南音死死盯着那處傷口，也不應聲，可眼神中透露出的灰敗之色無不顯示出她的情緒。

後來洛南音扶着蘇澈按照地圖暫且找了一處山洞，不大不小，差不多可以容納三四個成年人的樣子。

從進入山洞起，洛南音就一直在想辦法給蘇澈的傷口止血，有的時候還會魔怔般地背起自己所學的醫典，生怕自己遺漏了什麼。

洛南音用了很多辦法，傷口處的血倒是不如之前流的那麼快，但依舊止不住。

“止不住，為什麼止不住！”

她漸漸焦慮起來，蒼白的臉上浮現出一絲不正常的紅。

蘇澈見她狀态不對，費力地擡起手臂探上她的額頭。

果然發熱了。

“洛南音，你發熱了。”

“你别管我，”洛南音揮開蘇澈的胳膊，焦躁道，“這傷口為什麼止不住血……”

蘇澈被洛南音揮得猝不及防，手臂被打在一旁，牽動傷口讓他悶哼出聲。

“對，對不起……”

洛南音臉上露出又痛苦又自責的神色。

她想去扶他，又怕将他弄疼，最後隻能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腦袋，呢喃道：“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洛南音，你……”

蘇澈被洛南音的反應吓了一跳，原本努力維持清秀俊雅的僞裝出現了瞬間的裂縫，眼神都清明了幾分。

蘇澈的眼神還帶着探究，就聽到洛南音帶着顫抖的泣音道：“我隻是，我，我害怕……”

原來如此。

蘇澈了然，那原本帶着警惕和探究的神色松動了幾分，又恢複成了那個虛弱又清潤的他。

洛南音不過是個姑娘家，雖是武安侯的女兒，但遇到這般險境害怕是正常的，情緒崩潰也是合情合理。

蘇澈一想到平時洛南音驕傲的模樣，再看看她現在這副失控的樣子，說話的聲音都帶着一絲自己都覺察不到的溫軟。

“别怕，我們都不會有事的。”

後來洛南音情緒穩定了些，不再執着于止血，但依舊是盯着蘇澈的箭傷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