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二弟也在這裡。”
蘇廷的手放在蘇澈的肩膀上沒拿開,又順勢捏了兩把,蘇澈臉色瞬間慘白如紙。
他體質比一般人都虛弱,肩膀上的傷到現在還沒有好,蘇廷這一掌直接捏在他的傷處,痛得他冷汗涔涔。
“沒有規矩!”
淮陰王象征性地訓斥了一句,蘇廷也沒放在心上,依舊是那副略顯玩世不恭的模樣。
蘇廷收回自己的手,意味深長地看了蘇澈一眼,笑道:“看來二弟這幾日确實操勞過度,臉色竟比那塗了胭脂水粉的婢女還要白上幾分。哈哈哈哈,就是不知道你能不能撐到祭神節那天,别到時候病倒了,功虧一篑。”
蘇澈也不惱,甚至還笑了一下,視他為空氣。
淮陰王見這兩人又鬥了起來,擺擺手,對蘇澈道:“後面還有很多事需要你準備,早點下去休息。”
“是。”蘇澈行了禮便退下。
直到回到自己的院落,一直隐匿于暗處的莫漓才現身。
“主子,你的傷……”莫漓的目光落在蘇澈左肩那再次滲出血迹的傷口上,語氣中滿是擔憂。
“無妨,換件衣服便是。”
莫漓跟在蘇澈身後,欲言又止道:“主子,你的傷一直都沒有痊愈,需要靜養。”
蘇澈不為所動,道:“再過幾日就是祭神節,這段時日不能松懈。”
莫漓突然頓住腳步,他看着蘇澈的背影,深吸了口氣,毅然屈膝跪在地上: “主子,屬下不明白,您為何要對世子之位如此執着?我們城外糧倉的儲備、兵馬的數量,早已遠超世子之名所能帶來的權勢。您完全有能力掀了棋盤,無需再費心讨好淮陰王。為何還要如此堅持?甚至不惜以自己的身體為代價?這……真的值得嗎?”
正值晌午,陽光刺眼而熾烈,莫漓跪在地上,在蘇澈回過身走到他面前時,沒能第一時間看清他的神情。
“你問我值得嗎?”
蘇澈慣有的溫潤姿态消失了,臉上的神情微微扭曲。
“莫漓,就因為你生在黑市,身份卑微,所以高門大戶不收你,這淮陰王府不容你,即使你實力再強,武功再高,可是沒你口中的那個‘虛名’,你也隻能活在暗處,如果沒有我給你身份,你覺得你如何能站在這裡。你問我這個世子之位值得嗎,你錯了,這個世子之位是我應得的,沒有什麼值不值得,我能走到最後是順應天道,如果我掀了棋盤,我反倒成了亂臣賊子,這棋局本就是屬于我的局,我為什麼要掀了它?”
蘇澈在這一刻想到了很多。
他想到小時候母親經常語重心長地對他說,澈兒,不要争不要搶,你比不過他們,你生來就比别人矮一截。他那時不懂。
他又想到八歲那年,父王賞賜給蘇廷一個用虎皮精心制作的鞠球,他不懂為什麼父王隻給蘇廷,他也想要,但他不說,隻是每次等到蘇廷把球踢到很遠的位置時,他跑得最快去撿,然後滿懷期待地還給蘇廷,一副很巴結蘇廷的樣子。
他還想到少傅授課時曾講到,王者所以一民而臨天下,正統繼之,方得長久。
那時他第一次接觸到正統這個詞,仿佛觸碰到了一個神秘的開關,他全身的血液像是沸騰了一般。
再後來,他一步一步登上世子的位置。
為的就是這所謂的正統。
莫漓垂着頭,緊張道:“是屬下多嘴……屬下甘願領罰!”
蘇澈閉了閉眼,等再睜眼時臉上的陰郁之色已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又是慣常的溫潤模樣。
“你起來吧,這幾日你還有很多事要做,你領罰了,誰替你?”
回到屋内,莫漓給蘇澈換藥。
解開衣襟,露出一邊肩膀,潰爛的傷口暴露在空氣中,本就已經發黑發紫的傷口因為今日被蘇廷狠狠捏了一道,現在又淌出新鮮的血。
莫漓道:“主子,你的傷口遲遲不見好,需要服藥休息,我看淮陰王對您也沒有不滿,您或許可以休息一下。”
藥粉撒在傷口處,激得蘇澈攏起了眉。
他知道,淮陰王越是對他沒要求,越是對他和顔悅色,越是說明他要被放棄了。
祭神節是他最後的機會。
想到什麼,蘇澈眼底掠過一絲戾氣,道:“洛南音那邊怎麼樣了?”
莫漓回道:“洛南音和洛懷虞兩人昨日已經抵達安陽城内,主子之前安插在武安侯府的細作也跟着她們身邊,屬下剛收到了她們今日的行程計劃。”
換完藥,一旁的水盆裡已被血染得渾濁。
“這次來安陽的,就她們兩個?”
“是。”
蘇澈攏了攏衣襟,手指在桌面上敲了兩下,竟是笑出聲來,但細細看去,那眼底卻無半分笑意。
“既然她們主動送上門,那我就不客氣了。”
說着,他唇邊的笑意收斂,緩緩吐出幾個字:“我要她們的項上人頭。”
莫漓聞言,立刻抱拳應命:“屬下已安排妥當,安插在她們身邊的細作也已得到指示,今晚就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