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然連表妹也比不過!
等用了膳,衆人要入城了。
太醫道:“殿下怕是留在此地歇息一日更好……”
祁瀚咬咬牙,搖頭道:“不了,我一并入城吧。也并非發起了高熱,走一走,興許出出汗就好了。”
他說着,還又添了一句:“表妹屋中缺了炭盆,總該要進城采購一些銀絲炭來取暖才是。”
晉朔帝掀了掀眼皮,淡淡道:“清水縣中沒有銀絲炭賣。”
祁瀚面上更加臊紅。
他想問為何,但又怕旁人驚訝他竟然連這也不知道。
莊子裡的人點頭應道:“是呢,原先不是這樣的。莊子上的主人,有些銀錢,每年也要買些銀絲炭來燒的。可是去年鬧了雪災,有些富戶便搬到别處去了。這慢慢地,也就沒什麼鋪子賣了……這東西貴得厲害,莫說尋常人家,就是那富戶,也不見得能天天在每個屋子裡都燒滿了。”
祁瀚的唇動了動,閉嘴了。
他太子府上用的都是好東西,自然不知曉連個炭也有用不起的。
晉朔帝低低應了聲:“嗯。”
他雖然覺得太子蠢了些,膽子小了些,但也沒有因着這種種缺點,真要太子這麼着熬死。
晉朔帝還是下令,将祁瀚留了下來。
祁瀚好一番欲言又止,最終還是隻能順從地應了。
鐘念月便與莊子裡的人留着一塊兒烤紅薯。
見晉朔帝往外走,她還擡起頭來道:“等我同徐叔學好了,便烤幾個留給你們回來吃。”
孟公公忍不住笑了。
這鐘姑娘真是個妙人兒啊。
說是嬌氣吧,倒是也不喊苦也不抹淚兒,就是見哪處舒服便往哪處鑽。這留莊子裡吧,也不嫌棄那莊子裡的人粗鄙,還要跟人家學着烤地瓜。
這地瓜是什麼新鮮東西麼?
不是。
偏這鐘姑娘又還記着要給他們留幾個。
這都是見慣了好東西的,什麼珍奇異寶,陛下的寶庫都擱不下呢。
反倒是這麼些小東西,還偏要給他們留着,那心意就别有滋味兒起來了。
此時晉朔帝步履一滞,應了聲:“好。”
随後方才又往外走去。
鐘念月上次烤紅薯,還是小時候。
她爺爺家挨着一大片林子,在偏遠的鄉鎮。
那會兒她才六七歲吧,跟着父母一塊兒回老家。奶奶就将她抱在膝蓋上,揉在懷裡。
爺爺給她烤地瓜,奶奶給她烤玉米。
鐘念月摸着摸着紅薯,便有些想家了。
她輕歎了口氣。
她怕死,可又真想試着死一回,能不能回她本來的家。
那叫徐叔的莊稼人很快便從火堆裡撿了個出來,笑着道:“這個好了。”
鐘念月剝了殼。
表皮一層烤得酥香,裡面又軟又甜,一點也不噎。
鐘念月倒也就短暫地忘了要死這回事了。
這廂太醫還勸着祁瀚去睡下呢。
祁瀚還想同鐘念月交代幾句,隻是他往那廂看了幾眼,最後也不得不承認,表妹眼裡這會兒隻有那烤地瓜……
他堂堂太子,竟是連地瓜也不如!
祁瀚頭更疼得厲害了。
他按了按額角,隻能憋着氣走遠了,總覺着他今日這一腔着急關懷的心思,像是都喂了狗了。
等躺到了床上。
祁瀚才忍不住又想。
……那地瓜……總要分他一個的罷?
這頭鐘念月總共烤了三個地瓜。
糊了兩個。
可見不是個當廚子的料!
鐘念月便用厚厚的棉布将雙手一裹,在外頭玩兒堆雪人去了。
這清水縣裡糧食珍貴,也沒有胡蘿蔔一類的給人家作鼻子。鐘念月就自個兒撅了樹枝,在上頭一頓勾勾畫畫。
書容好奇出聲問:“這畫的什麼?”
鐘念月想了想,怪醜的,便随口一答:“表哥吧。”
鐘念月很快就玩得冷了,她也不逞強,脫了棉布,回頭就去抱晉朔帝留下來的手爐。
這剛抱上沒一會兒,便有人回來了,說是老爺的命令,要帶他們一并入城去。
鐘念月是無所謂的。
反正暖和,有得吃,又不受累,在哪裡都成。
鐘念月叫書容把地瓜撿起來裝好了,便自個兒先去馬車裡坐着了。
祁瀚遲些出來。
見着了院子裡堆的雪人。
祁瀚不識得這東西,忍不住問:“這是做了個什麼?”
一旁的侍衛遲疑半晌,道:“表姑娘似是說,做了個公子您。”
祁瀚震撼地望着那醜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玩意兒。
半晌,他扶着胸口,到底是把剛才鐘念月隻顧着瞧地瓜而不瞧他的郁氣,給咽下去了。
表妹心底……還是記挂着我的。
祁瀚心想。
等上了馬車,祁瀚都還望着那雪人。
竟是有一分念念不忘。
……
晉朔帝他們在城中另尋了處宅子。
馬車前往宅子這一路上,隻見無數屋宅都被厚厚的雪壓住了。
鐘念月看得都不禁皺眉。
她學曆史的時候知道,這古時候,死于天災的人數,實在遠超于人的想象。
馬車很快便在門口頓住了。
書容扶着鐘念月下了車,祁瀚緊跟在後面。
孟公公已經等在門口了。
他笑盈盈地迎上來,開口卻是先問:“姑娘,可記得把地瓜也帶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