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荒兩千六百零五年,雲來鎮。
同福酒館的大堂裡人來人往,偶爾伴着小二的吆喝聲,在這嘈雜之間,最引人注意的是大堂中間平台上那位說書人的聲音。
“且說那孫悟空,被那玉帝老兒蒙騙,上了天庭卻隻當了個弼馬溫——一個管馬的小官——這天庭裡衆神仙都看着他的笑話……”
館内衆人聽着,時不時唏噓叫好,也有人故意砸場子。
“這年頭人都當不了神仙,哪裡就讓個石猴子當上了。”
“可不是,說是修仙成神長生不死,可從洪荒初辟到現在都兩千多年了,沒見誰能飛升的。”
“最厲害的不就是那個玄陽宗的太上老祖?說是都活了兩千年了不也是……”說話的胖子似乎是突然想起了什麼,東張西望着聲音漸弱。
那位據說是什麼半步神明,别再讓他給聽見了。
說書人隻當沒聽見,他就是個破說書的,可不敢妄議這些修者,人家動動手指頭都能捏死他。
就在這一片吵鬧中,大堂内一個小角落處卻是僻靜極了,壓抑的氣氛與周遭的熱鬧形成鮮明對比。
坐在正中座位的是一名綠衣女子。
女子身量纖瘦,儀态極好,剪裁簡單的嫩綠色衣袍,本是有些活潑的顔色,卻讓她穿得脫俗出塵,雖隻是坐在這普通小鎮喧嚷的酒館大堂裡,但氣質出衆,尤其是她那一雙平靜淡然的眸子,雖然澄澈明淨,卻讓桌上坐着的其他三人始終感覺到一股冷寒之意。
沉默中,女子眸光掃過三人,神色平靜:“這就是你們帶我來找的神明?”
很清冽的音色,與她出塵的氣質極為相稱。
而桌上的另外三人卻是刹那間白了臉。
想到來時仙者特意提到的并不想暴露身份,他們生生抑制住自己當場下跪求饒的沖動,蒼白着臉顫顫巍巍地回複:“仙、仙者,您說、說要找神,這、這是我們唯一知道的、的東西了……”
三人内心簡直苦不堪言。
偶爾附近仙鶴門的弟子下山采購物品,每次都不付錢,搞得附近的城鎮居民都苦不堪言,怎麼今天就讓他們給趕上了呢。
要是隻是要東西也好說,咬咬牙省吃儉用也能不得罪這些仙者換來安穩。偏偏今天遇到的這個仙者氣勢格外強大不說,一開口就是什麼這個神那個神,連聽都聽不明白。
他們要知道怎麼成神怎麼會在這小小的雲來鎮上當力工,早就自己修仙長命百歲去了。
三人敢怒不敢言。
在進入同福酒館之後,發現這位仙人竟然能還能讓其他人都無視她,便是怒都不敢怒了。
他們想,沒能給出讓這位仙人滿意的答案,自己不會今天就交代在這裡了吧。
在一片喧鬧中,山甯輕輕歎了口氣。
她掃視過這幾人,帶着滿腹的疑惑,隻道:“你們走吧。”
*
山甯是在三天前蘇醒的。
天道甚至顧不得她的傷勢未好,便急忙将她從沉睡中喚醒,隻告訴她一定要殺掉滅世者,便杳無音訊。
她不知如今年歲幾何,順着天道給出的方向一路行走,到了目标所在的雲來鎮時,才堪堪明白了如今的情況。
她已沉睡了八百年。
自她沉睡伊始,神明絕迹,無人飛升,以至當今世人再不知世上有神。
天色将晚,溫柔的黃昏将路邊郁郁蔥蔥的樹木籠罩上一層輕紗似的外殼。
雲來鎮是個小地方,這個時間,已經沒什麼人在鎮周走動了。
山甯伸出右手,感受着體内的神力不斷湧出,最終彙于指尖。
神力濃郁到仿佛要凝為實質,顔色由透明變為渾濁的白,最終又轉為清澈的綠。
逸散出的氣息使得周圍的草木以一種令人震驚的速度生長,不過幾個吐息間,就竄了幾節高。
“山甯。”
山甯收回指尖的神力,從儲物袋裡拿出了一塊盈盈發亮的玉石。
是天道在聯系她。
自她下山後的第一次聯系。
“你應該控制下你的神力,會吓到周圍的鎮民的。”天道的聲音溫柔而無奈。
山甯是山神,在這樣草木繁多的環境内,神力作用尤為明顯。
“我想你應該先向我解釋一下。”
山甯淡聲回答。
說話間,她行至路旁,懶散地斜倚在樹幹上。
天道的輕笑透過玉石傳過來,又随風散去。
“你想聽些什麼?是關于滅世者,還是他們?”
他們?
思及自己自蘇醒後還未聯系上的幾位好友,山甯毫不猶豫的回答:“他們在哪兒?我為什麼聯系不上他們?”
“你應該也聽說了,神明絕迹……”
山甯不假思索地打斷了天道的話:“不,他們還活着。”
隻是目前自己聯系不上他們而已。
天道沒有直接回答,隻是溫柔而無奈地輕歎,仿佛在包容一個胡鬧的孩子。
“滅世者是我占蔔預知得到的結果,如若不除,大陸将危。”
微風吹過,山甯的發絲經過她瓷白的側臉,又散亂地拂過她手中瑩潤發亮的玉石。
山甯足尖輕點,一躍到達樹冠叢中。
“她叫什麼名字。”
天道的聲音散在風裡,玉石的光芒随着他最後一個字落下而消散。
“蘇葉。”
“她馬上就要過來了。”
天道曾給了山甯一塊能感知滅世者氣息的玉牌。
此刻,那玉牌微微振動着,預示滅世者降至。
山甯随手摘下一片翠綠質潤的葉子,眯了眯眼,朝着小路的方向擲出。
飛葉如刀,直直刺向因為正在靠近而逐漸顯露出的三個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