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钺本來想和林歸航打個招呼聊幾句,問問他關于許舟星這些年的事,但真見到人之後,他發現自己維持不了所謂的風度,所以他轉身離開了。
遊簡歌有些無奈,最終還是沒去管喬钺,留下來陪林歸航呆了一會兒。
他們也不說話,就是靜靜地坐着,各自想着各自的事。
這些天總是這樣。
“他是我哥認識的人?”
林歸航今天破天荒地問了些不一樣的事,遊簡歌很高興,忙說:
“是,我們都是你哥哥的······朋友。”
“那一開始,你為什麼要裝成别人?”
遊簡歌想了想,說:“我們之間有些事不太好告訴你,但我能向你保證,我們都沒有惡意。你哥哥對于剛剛那個人來說很重要。”
“很重要?”林歸航覺得無法想象。
他沒有辦法把一起生活了兩年多的許舟星和喬钺聯系在一起。
對他來說,許舟星是一個鮮活的人,會陪他一起窩在狹窄的沙發上看沒營養的娛樂節目,會對他做的所有食物贊不絕口,會牽着他的手在雪天慢慢地走,他們之間最遠的距離,隻是從家到許舟星的工作地點而已。
但喬钺隻是新聞報道裡的一個名字、一張照片、一段視頻。
林歸航記得有一次他在調換頻道時無意間看到新聞在播報有關喬钺的事,那時候他好奇地多停留了一會兒,跟許舟星說覺得這個人好厲害,那麼年輕已經有了這樣足以名垂青史的成就。
許舟星隻是掃了一眼屏幕,然後說,是啊,小航好好學習将來也可以很厲害,要不要吃飯後水果,我去切一點。
許舟星從來沒有說過,他和這樣厲害的人是朋友,也沒有說過,他對這個人來說很重要。
他就像根本不認識喬钺、和林歸航一樣隻在新聞裡看見過對方一樣。
“我不想跟你們回去。”林歸航蜷縮在床頭抱着膝蓋。
“你的年齡孤兒院已經不會收了。”遊簡歌勸他,“你不跟我們回去,還能去哪裡?誰管你?”
“我自己會管我自己。”林歸航的聲音悶悶的。
遊簡歌不再跟他争論,沒有意義。
林歸航現在就像是一隻失去了媽媽的小刺猬,刺沒長硬,卻會紮手。
“那你可以好好想想将來。”遊簡歌坐在床邊側過頭望着他。
林歸航低着頭,遊簡歌隻能看到他的發旋,看起來很倔。
遊簡歌伸手把林歸航的頭發揉亂了,覺得順眼了點,才繼續說:“我不逼你,但是我得向你說明,你跟我們回家,能夠獲得的教育資源、和物質條件,都遠遠勝過你能在普通安置中得到的,這個社會就是這樣不公平。”
林歸航動了動,擡起頭望向遊簡歌。
“如果你想要自力更生,我沒意見,這是你的自由。”遊簡歌定定地看着林歸航的眼睛,說:“不過,現在擺在你面前的捷徑,其實是你哥換來的。”
“如果沒有他,我們不會管你。”遊簡歌把話說得很明白,也很殘忍,“而且······剛剛來的那個家夥,其實不太喜歡你,甚至可以說,你是他的某種敵人。所以這份人情,時效期有限,在他還深陷愧疚的時候。”
林歸航愣愣地聽着遊簡歌說話,一時反應不過來。
“如果你抓不住這個機會。”遊簡歌傾身拍了拍林歸航的肩,“你也許會失去你一生裡、唯一一個能一步登天的機會。”
“我為什麼是他的敵人?”林歸航呆呆地問,他搞不懂自己能有什麼威脅到那位大名鼎鼎的将軍的。
遊簡歌露出一個無奈的苦笑,說:“你這麼理解吧——你哥是他初戀,也是他迄今為止,唯一愛着的人。”
林歸航驟然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聽見了什麼。
如果他沒記錯,眼前的遊簡歌和喬钺應該是一對很恩愛的模範夫妻。他在網上、在各種非官方的報導裡,都看見過人們關于他們的豔羨和猜測。
他回想起了幾個月前自己闖進浴室時聞見的信息素氣味,那麼濃重,糾纏難分,很顯然,就是這兩個人的。
林歸航覺得自己弄不懂這些奇怪的大人和他們複雜的關系,他隻為許舟星感到委屈:“可你們結婚了。”
如果喜歡許舟星的話,為什麼不好好地對待他呢?
遊簡歌也有些黯然,說:“結婚有時候隻是一種達到其他目标的手段。”
好半天,林歸航都沒有再說話,遊簡歌站起身,打算先離開了。
“簡——”林歸航忽然急急地出了聲,又頓住了。
他本來想喊簡叔,但是現在的遊簡歌顯然還不能夠被稱為叔叔。
“怎麼了?”遊簡歌沒有在意這隻叫了一半的稱呼。
林歸航抿了抿嘴唇,問他:
“如果我和你們回去,我是不是,永遠都隻能把他當哥哥看待了?”
許舟星是他哥,又不完全是。
林歸航其實不太想完全分清楚這件事,許舟星就是許舟星,是他很重要的人。他們比兄弟更親密,又比戀人更疏遠。
他有生以來的第一次悸動、他那殘缺的身體第一次攀上高峰,都是在許舟星的眼裡和懷裡。
“如果你要承你哥留下的這份人情。”遊簡歌說,“我想你也應該尊重給你人情的那個家夥,做人不能太沒良心。”
林歸航抿了抿嘴唇,像是要哭。
“當然啦,你在心裡偷偷想也無所謂,沒人知道的,傻小子。”遊簡歌歎息道。
過了很久,林歸航的眼淚毫無征兆地掉了下來。
他就那樣靜靜地坐在床頭,看着面前的空氣,無聲地落淚。
遊簡歌猶豫再三,沒有再跟他搭話,轉身離開了房間,他知道,收養這件事,林歸航不會再拒絕了。
背叛内心、向生活妥協是很難受的事,遊簡歌明白這一點,他想林歸航需要一些時間,單獨地、安靜地,去埋葬好那還沒有完全萌芽就已被現實摧折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