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為養子,她是為非作歹,人見人厭。陸景玦卻是嘉言懿行,萬衆期待。
陸景玦穿着件白色的,繡有月紋的薄紗圓領袍。
他将及腰的烏發,一半規整的束在飛鳥金冠内一半披着。他踩着滿地月色,整個人仿若渡着層聖潔的清輝。
飄動的衣擺和額前垂落的發絲,輕輕拂動籠在他身畔的林間綠意氣息。
就着夜色,他像一隻行走在皎潔月光下,優雅高貴的神秘白貓。
而此刻坐地上的林白玉就像陰溝裡偷吃的臭老鼠,一種相形見绌的不适感讓她渾身别扭的挪開眼睛。
在陸氏的六年裡,他們兩個别說談話,就連面也未曾見過幾次……
他們本就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塊的人。
他如今又從前廳出來……
壞了!
林白玉瞬間警覺。
是沖着她來的!
林白玉起身就要跑。
但轉瞬,林間清香撲面而來,她險些一頭撞入陸景玦的懷裡。
陸景玦開門見山冷漠道:“去祠堂思過,明日出來便可。”
他們距離極近,借着月光,林白玉能清晰看見他的面如皎月,目如朗星。他又總是闆着張臉,更顯得他不近人情。
林白玉冷笑道:“嘿,你好厲害呐,嘴一張就要罰我?”
正如林白玉隻喜蛇蠍毒物,讨厭貓這類,既惹人憐愛又與蛇天然對立的東西。
她也自然而然厭惡陸景玦這種,光是存在就和她互斥的人。
更何況這人張嘴就要收拾她,更是令她心裡的厭惡如翻騰的江水滔滔不絕。
陸景玦平靜審視着林白玉,瞧見她臉上的巴掌印時,眉頭一皺,“你别無選擇。”
瞧他一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模樣,林白玉嚣張的将手中糕點朝他扔去。陸景玦也沒躲,他潔白無暇的衣襟上,很快沾了塊油浸浸的糖漬。奇怪的是,他也沒惱,始終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看着她。
“我從不需要選擇。”想着他們那副哭爹喊娘的蠢貨模樣,林白玉得意的惡劣一笑,她露出兩顆尖尖虎牙,“都是他們活該。是他們要作死來招惹我,我就隻能勉為其難的給他們點教訓咯。”
看着她惡劣的笑容,陸景玦平靜的眼眸深處暗潮湧動,“他們招惹你什麼了?”
“不管你事。”說罷,她大搖大擺的,繞開陸景玦就要離開,“困了,恕不奉陪,告辭。”
見她要走,陸景玦伸手擋了她去路,“去祠堂思過。”
林白玉被攔,滿臉不悅,“我不去又如何?”
“恕我冒犯。”說罷,陸景玦抓着她手腕,将人往祠堂拖。他手下觸感真切,她的手腕并不柔軟暖和,相反,涼涼的,就像是骨頭上裹了層皮。
怎會這般消瘦?
“你敢拉我的手!你好大的狗膽!”初次被人抓着手腕的林白玉,兩頰瞬間绯紅。手腕處陌生滾燙的觸感,宛若一隻毒性猛烈的毒蟲,從她手腕迅速蔓延至全身。她難堪道:“放開我!”
“你若肯自己去祠堂,我立刻松手。”
“我不去。”
“那我也不放。”陸景玦抓的更緊。
“你!你為何這般不肯罷休?難不成他們給了你天大的好處?”這種不是欺負的觸碰,讓林白玉窘迫難安。這種陌生的不安,令她恐懼的想要從中掙脫。
“這并不是為了罰你,而是我……”陸景玦始終緊緊抓着林白玉的手腕,“是陸大人想大事化小。與他們糾纏,對你絕無好處。”
“那也不關你事!”
“油鹽不進。”陸景玦臉一寒,繼續拽着她走。
陸景玦推開祠堂門,單手将林白玉甩進去,人還未站穩,他便将門一關,利落一鎖。
林白玉氣的哐哐砸門,“你來真的?!”
“難不成還有假?”
“好,很好。”林白玉咬牙切齒,“你給我等着!我饒不了了你!”
陸景玦神色微變:“好,我等你。”
祠堂四面擺滿長明燭火,昏黃的火光将層層牌位,拉出森森黑影。林白玉才被關半個時辰,便已趴蒲團上去尋周公了。
“四姑姑,當真要這麼做?”
聞聲,林白玉睡眼惺忪的睜開眼。
“不敢?沒出息,一邊去。”緊接着,響起重物拖拽的聲音,“我兒子被咬成篩子,我這個做娘的,定要教她嘗嘗厲害!”
林白玉揉着眼,聲音沙啞,“那你行行好,放我出去嘗嘗你的厲害啊……”
“呵,想得倒美。”門外傳來女人惱怒的聲音,“把蛇全都扔進去!我定要這死丫頭也被咬的千瘡百孔!”
外面的人瞧不見裡面情形,隻能找個敞開的高懸木窗,全憑感覺将幾堆盤成團的蛇扔進去。
那些蛇朝着牌位飛去,層層擺放的牌位被蛇砸的噼裡啪啦倒一地。
睡眼朦胧的林白玉身後忽然傳來巨響。
一盞銅蓮長明燈被砸翻倒地。
燈内火苗剛沾地,便轟的一聲炸開,火舌順着幹燥木闆瘋狂舔舐。不稍片刻,祠堂右側燃了一片。
這一連串的意外,驚得林白玉瞬間清醒。她猝爾瞪大的雙眸裡,映着扭曲晃動的火焰。
這瞬,她仿佛身臨那座她念念不忘,卻又在熊熊燃燒的沉默巨大府邸。
林白玉神情逐漸驚恐恍惚。
她看見了……
祠堂火焰中,湧出了一個個渾身裹熊熊烈火,瘋狂扭曲的人。他們數量多到要把整間屋子填滿。
每張裹着火焰面孔,林白玉都無比熟悉。他們都是她的至親!
他們被烈火烤炙着,面容像蠟燭一樣融化崩壞。
當他們察覺到林白玉時,無數雙被燒的千瘡百孔的手,齊齊朝着她伸來。他們猙獰痛苦的張着嘴巴嗚咽嘶吼,一副要索她命,将她拖去煉獄的模樣。
“都怪你!當時為何不聽阿娘的話?為何不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