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有任何不妥之處,讓姓陸的直接來找我。”蕭煜眉頭愈發緊皺,“如今這世上,她唯有我這個舅舅了。
劉副官道:“小姐定是不知真相才如此,都督為何不将一切相告呢?”
“真相?我難道有的選?我隻能将錯就錯。”蕭煜冷笑,“蕭氏被滅,這十多年來若非她以恨為生,我恐連這最後一個親人也留不住了。燒光蕭氏的那把火,來的就連我都覺得荒謬可笑。你說,我該如何将這種真相告訴她?”
劉副官恍然大悟道:“小姐一直将皇帝視為仇人……難道她想弑君?”
“唯有這一種可能。”蕭煜莞爾,“那等弑父母殺兄妹,罔顧人倫者,斷不會有何好下場。若真命喪阿玉之手,也算死得其所。”
瞧他面色不佳,蕭煜輕笑,“你也覺得她胡鬧兒戲?”
劉副官一愣,當即請罪,“屬下不敢。”
“八歲前是蕭氏護她,此後是陸氏護她,她仿若在高塔中從未入世。她隻能見自己。”蕭煜擔憂歎氣,“罷了,若事成,算大功一件。若不成敗露,還有我這個舅舅為她兜底。”
劉副官拱手道:“是!”
蕭煜皺眉,“即刻帶上一對人馬随我去皇城。此外,你再傳令駐紮各處的軍隊,低調行軍至淮河駐紮,随時聽我号令。既然皇帝暴政,各方蠢蠢欲動,我們就把這潭水,攪的更亂些。”
“屬下遵命。”
林白玉挑開簾子往後看,空空如也。
想着剛才蕭煜的反應,她先是笑了笑,而後眼裡又有些落寞。
過了這麼多年,這招竟然還管用……
林白玉趴在窗沿上,發絲蓋着的雙耳耳尖微紅,想着剛才之事,她沖着陸景玦嘀咕道:“還敢離我這麼近,不怕我毒暈你啊?”
說罷,那條名為小白的黑蛇從林白玉衣領探出,豎起身體吐蛇信子。
“你盡管來。”毒蛇剛要呲牙,但對上陸景玦冷冰冰的眼神,小白被吓得往回一縮。
陸景玦伸手,小白隻遲疑片刻,便緩緩遊到他的掌心,一副乖順的模樣。
見狀,林白玉将不争氣的小白,硬拖了回來,“你這個沒骨氣的叛徒!就這麼怕他?”
“這并非害怕,是喜歡。”陸景玦語氣及輕,這話順着輕柔夜風,吹進林白玉耳裡,又是惹的她一陣莫名煩躁。
“你說了不算,它就是害怕到屈服,沒骨氣。”林白玉冷哼,索性将大半個身子探出車窗,天際一片粉紫霞雲。
陸景玦微微皺眉。
晚風佛開她額前散着的碎發,寫着蜀郡二字的石碑逐漸靠近,又快速遠去。
陸景玦道:“我們離開蜀郡了。”
“是我離開蜀郡了!”林白玉深吸夾帶着草木香味的夜風。離開蜀郡這坐一直壓在她心上的大山,她隻覺自己像隻輕盈的鳥兒。隻需振翅一揮間,她就能登上那層泛着七彩霞光的雲彩之上。
林白玉望着遠方,臉上滿是得意的笑,“任憑他陸商嚴實看管我,隻要我想走,就沒人能抓的住我!”
陸景玦看着在無邊際壯闊晚霞下,神采飛揚的她,神情也跟着緩和起來,“你做事從來不會瞻前顧後的猶豫,成功自是理所當然。”
“别一副好像很了解我的樣子。”林白玉将被風吹亂的發絲别到耳後,她忽然道,“陸景玦,我們就此分道揚镳吧,接下來的路,我自己走。”
陸景玦道:“為何總是想趕我走?”
“我之事,我不想外人摻和其中。”
陸景玦急促張嘴,而後又閉嘴歎氣,許久才道:“我不走。”
“你!”林白玉急躁的瞥了眼柳晚歲,她盡量壓低聲音,“你當我去皇城做這個假郡主是在鬧着玩?誰人不識你陸景玦,你和我一塊,隻會讓我功虧一篑!”
陸景玦略微思索,“這位與你容貌無差的郡主,此次遠行是為護送貢品面聖……”陸景玦俯身,在她耳邊低聲道:“你煞費心機難道是為見皇帝?為何?”
兩人距離極近,陸景玦說話時溫熱的氣息,盡數撲到她耳尖。她忽的想起陸景玦方才乖順在她身下的模樣,她往後躲,“與你無關,你走吧。”
“不。”
林白玉内心掙紮片刻,“反正已經離開了蜀郡,我告訴你也無妨。你以為我年幼為何流落街頭當乞丐,後又被陸商撿回去?”
“因為我全族……被人害的屍骨無存。兇手,就是狗皇帝!”
“我要殺了他!”林白玉眼中唯有憤懑,“我此去決定豁出一切,包括我的性命。怕了吧?怕就趕緊走。”
陸景玦忽而擡頭望着她,平靜的眼裡泛起輕輕漣漪,他語氣也極輕極輕,“原是你擔心我。”
“啧,我說的是這個意思嗎?”林白玉眉頭緊蹙,“我雖曆來厭惡你們姓陸的,但終歸有恩與我……我不能讓任何一個姓陸的參合進來。懂了嗎?”
“你既被人引入局,我視而不見,才是對陸氏最大的威脅。”陸景玦不由得想到,林白玉剛入陸府時的模樣。她那時才八歲,他至今都不敢細想,她這一路究竟如何走來的。“若有人以南疆‘郡主’殺了天子為由,讨伐整個西南門閥勢力的借口,也未嘗不可。”
林白玉忽然冷笑,“你想勸我放棄複仇?”
“不。”陸景玦搖頭,“我意為,我們當心,别被人逮住錯漏。”
林白玉驚詫不解,“你是腦袋被門擠了?此事絕非鬧着玩,稍有不慎隻會落得個死。你怎可這般輕易的就……”
“與這位皇帝有恩怨的,可不隻有你。”陸景玦看着她,平靜的述道:“你可知,我的父母全族也皆命喪他手。”
林白玉倏爾瞪大雙眼,半晌後她才擠出一點聲,“陸氏好好的,你何來全族被滅?”
“我出生于皇帝謀反奪位的那夜。當夜他滅族無數,其中就有我的父母族人。”陸景玦道:“陸大人乃我母親胞弟,是他憐我,才将我這個遺孤帶回了府。”
林白玉驚的嘴唇微張,她萬萬沒料到,陸景玦竟然會有這種往事。他沒有再接着細說,她也非那種,因為自己千般疑惑,便追問之人。
兩人都沒在繼續談話,林白玉也沒再提讓他離開之事。
或許陸景玦說的沒錯,他們是複仇的共犯。
他們之間,竟被仇恨所連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