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把我帶去什麼地方!放開我!”被攔腰抱起的蕭白玉發狂般的掙紮,雨點般密又輕的拳頭不斷砸在周褚烏臉上,“我的阿娘!我的阿爹!他們還沒出來阿!我要回去!”
“你冷靜一點。”周褚烏将她摟的更緊,此時兩人皆灰頭土臉。方才他和人群忙着救火時,就見她像是着了魔般的,要沖進火海。他怕的隻能将人往遠處帶。
“我很冷靜!你放開我,我要回去找我爹娘!”
“沒有一個人出來。”
“你說什麼?”
“巡邏發現蕭府着火時,火勢還未曾大到連人都無法進去的地步。我同他們一起查看過,地上橫七豎八躺着不少人。應是在大火來臨前,就已經……”
“這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我就離家幾個時辰,幾個時辰而已?!我家門外那麼混亂,定是所有人都沒看清楚,我要回去找阿娘阿爹!”
“你回去了也沒用的。”
周褚烏話音剛落,她擡手給了他一個響亮耳光。
“你是什麼東西?我家的事輪得到你來置喙?若你再敢胡說,再敢攔我,我便讓我舅舅殺了你。滾開!”
周褚烏用舌頭頂着被打臉頰,也沒惱,仍舊滿臉斯文,他柔聲道:“若打我能撒氣,你便随意打吧。我不會讓你離開此處又入險境的。”
幾乎是一瞬,面容扭曲的蕭白玉發瘋般的撲上去,對他拳打腳踢,張嘴就咬,“你算什麼?你算什麼?!敢關我?給我滾開!滾開!我要去找我的阿娘阿爹!!”
此刻的她毫無半分貴女姿态可言,也不知過了多久,她累了便往地上一倒,将自己縮成一團。
“疼嗎?”周褚烏抓起她的手,為她輕輕揉着積了淤血的手背。
蕭白玉抽回手,厭惡發狠般的擦手,磨破皮的手背開始滲血,但她此刻似是感知不到疼痛似的,滿臉麻木的道:“我餓了。”
“好,我給你買吃的。”周褚烏擦去臉上多餘血迹,他關上木門後,順手上了鎖。他不能讓她出去。他離開時,忽又想起,又忘記告訴她自己的名字。他轉念一想,也覺無礙,今後,無處可去的她會同自己一直在一起。這般想着,他滿是血的臉上染了紅暈。
等他離開一陣,蕭白玉抄起一把椅子,砸破窗戶。她撐着窗邊往下看,高懸的距離讓她心生畏懼,但她仍害怕中摸索着翻了出去。
雙腳落地,她拔腿便跑。
蕭白玉邊跑邊觀察着周遭,竟不知此處是何地,她隻能問路人。但此刻,她昂貴嬌弱的衣物已破成條狀,頭上簪着幾朵枯了的花。滿身髒污,說她是個小乞丐也不為過。不少人瞧她靠近便捏着鼻子,滿臉嫌棄的驅她走開。
她強壓怒火,心想你們算什麼?若在往常,她一個高門貴女,這些人連她衣擺都夠不上。可此刻,為了趕緊回家,找到阿娘和阿爹,她也隻能無視這一切,硬着頭皮問路。
急匆匆往回趕時,路過條滿是吃的街道。她從昨夜起便一直身處不安和懼怕中,到此刻為止都滴水未進。不在意倒不會覺着餓,如今聞着香味了,她肚子開始叫個不停。
賣包子的老闆,瞧見個髒兮兮的小娃娃靠近,當即眉頭一皺,“你要買包子啊?”
聞言,蕭白玉在自己身上開始摸索。她取下鬓邊枯花。過往她不帶金玉,每日會簪不同鮮花,年少的她覺得雅就是遠離金玉。如今她倒覺得這花若是黃金做的,那該多好?在溫飽面前,那些雅啊俗啊又算什麼?最後她将青金石遞給老闆,“這塊寶石價比黃金,我用這個和你換包子。”
老闆上下打量着她,“就你這破破爛爛模樣,拿塊破石頭唬誰呢?不買就趕緊走,走走走。”
見狀,老闆娘罵罵咧咧過來,指責老闆墨迹,她用油紙利索包了兩個包子往蕭白玉懷裡一扔,“行了,拿着包子趕緊走。”
沒眼光的東西,這對夫妻把她當什麼人了?!蕭白玉看着這包子便來氣,她可是貴女,怎可食嗟來之食?!本想将它擲于地面,但奈何肚子一直不争氣的叫喚,她張嘴,無聲又狼狽的吃着這難吃又難吞咽的包子。
蕭白玉繼續往家的方向走,可她沒想到的是,幾雙陰梭梭的眼睛早就盯住她,他們悄聲跟在她身後。
走到人煙稀少的時段時,蕭白玉才察覺到身後不對,她剛轉身,便被人捂着嘴巴拖進了條堆砌雜物的巷内。
“你們是誰——啊——”話還未說完,為首那位漢子一個響亮耳光,将七歲蕭白玉扇的匍匐在地。
蕭白玉耳朵嗡鳴不斷,臉頰像被密集的針刺了般,火辣辣的疼。
對方一大一小兩人,為首那漢子道:“喂,小女娃趕緊把你那寶石交出來,給咱們驗驗貨。”瞧她一直縮着不動,又補了她一腳,接連怒罵多聲。
打開盒子,那男娃道:“爹爹,這石頭看起來不值錢呐,不過這木盒子瞧着倒是值點錢。”
“沒事。到時一并扔給當鋪的人估價。”為首的那個将東西揣入懷中,揪住蕭白玉的頭發,“咱們綁她又不是圖這石頭。這附近的女乞丐都被咱們賣的七七八八,好不容易又冒出來個新的。這丫頭小是小了點,可這模樣生的是真不錯。”
說罷,他旁邊那位年紀稍小的男娃也跟着點頭。
“這種上乘貨色,咱們給她賣歡喜閣去。這次應該能拿不少銀錢,這樣啊,你和你哥以後就有錢娶媳婦啦!”說罷,便樂呵呵的摸着男娃的腦袋,“你在這看好她,爹去取個東西,我們‘安靜’的将人弄過去。”
當巷子内,隻剩蕭白玉和那男娃時。那一直看着她看,像是看癡了般的男娃,朝着蕭白玉伸出了手,“嘿嘿嘿,你要是在這兒把我逗開心了,我就讓我爹讓你當我童養媳婦,不賣你了……”
那雙髒污布滿繭子的手,惡心的她胃裡翻騰。
“滾……我讓你滾!”蕭白玉一腳踹開那男娃。
那男娃大抵摔疼了,作勢要來打她,蕭氏出了不少武将,她打小耳濡目染,幾個招式也是會的。可奈何氣力小,很快又被這男娃打回地面。男娃的拳頭打的又快又密,疼痛憤怒間,她抓着個東西,沒多想就朝着他揮去。
噗的一聲,滾燙的血濺了她一臉。
蕭白玉驚詫看着,她手中握着的陌生生鏽刀具。
舅舅曾告訴過她,人的脖頸是裸露在外最脆弱的,最容易緻人于死地的部位。
那男娃如同被宰殺的禽類,撲騰着倒去地面,很快沒了動靜。
她松手,刀具落地發出生悶響。
血色比丹紅還要猩紅,她這竟用這雙畫畫寫字的手殺了人?!
她竟然殺了人?
居然殺了人!
她驚恐的瞪着這滿手猩紅,巨大的恐懼将她裹挾,“不,不行,我不能怕。趕緊,我要趕緊回家去找爹娘……怎會變成這個樣子?”說罷,她胡亂擦了血,跌跌撞撞的跑了出來。
“站住!你敢跑!”
聞聲轉頭,是要逮她賣的漢子,蕭白玉當即拔腿就跑。
在陌生的地方悶頭瞎跑,就算周遭愈發荒涼,她也不敢停。隻能祈禱,趕緊碰上能幫自己的人。可,最後她止步斷崖邊,她将自己逼上了絕路。
眼瞧着人追上來了。
蕭白玉低頭看了眼自己穿着的破爛,沾滿斑駁髒污又的衣服。如同昨夜在火中傾倒的蕭府牌匾般,她心中的某物也瞬間垮塌。
她閉上雙眼,一切就這樣結束吧。
料想中的自己,會像落地瓜類,嘭的一聲,四分五裂。可當她睜眼時,她竟被一顆長在崖間的青樹接住了。
阿娘說,她夢到哥哥化作青樹救了你,我們是一家人。
崖間及其靜谧,風吹的人生寒。她抓緊青樹枝幹,洶湧的淚水奪眶而出。她蜷在樹間,嗚咽聲不斷。
那天自己為何要同阿娘鬧脾氣呢?她應該更乖些。她明明都已經發現了那個瘋女人不對勁,可她卻因耍脾氣馬虎交代幾句便走了。她應該親眼看着那些馬虎仆人将人帶走的!這事說不準就不會發生了!
“阿娘,阿爹你們到底在哪兒啊……”
等她尋回家時,已是十天後了。她麻木的杵在一堆斷壁殘垣外,這些燒焦坍塌的木頭幾天前是金碧輝煌的蕭府。這十天于她而言,簡直是場不會醒來的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