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白玉匆匆趕到西亭時,并未見陸景玦,她悄然松了口氣。她微小的動作被品茶的陸商盡收眼底,他将茶杯放于石桌上,歎了口氣,語氣帶着些倦态,“跑這麼急,是擔心我會訓斥陸景玦?難得啊,短短幾十日,你門關系便這般要好了?”
她眉頭緊鎖,對于這個見過她最狼狽過往,又給予她安穩富足日子的人,她總是别扭地不知該如何面對他。
“站着作甚?不是還有傷嗎,坐伯父身側吧。”陸商盯着杯中飄起的騰騰氣霧,語氣輕和,“你的傷恢複的如何?”
怎麼陸商與舅舅都要問一遍?不過她仍耐着性子道:“好的差不多了,接下來靜養便可,不必擔心。”
“是嗎。那當真是萬幸了。”陸商歎氣,“難得啊,曆來乖戾的你,何時會這般耐心與伯父答話?當真令我十分詫異……沒想到此事,也有可取之處呐。”
她急促張嘴,又緊緊閉嘴,隻能憋着股氣無處發。
“你們私奔一事,并未從陸府傳出,便到此吧。就當一切都未發生過。等你傷再好些,和小堇一同回蜀郡去。”
“我們不是私奔。”
“是嗎。”陸商道:“那是他一廂情願?”
“随你怎麼認為吧。”林白玉有些許煩躁,“你到底想說什麼?”
“答應伯父一件事。”
林白玉面色無異,但掩在長袖下的雙手,焦躁的搓揉着裙擺。
“我不能辜負他的娘,我的阿姐。他走的路,若輸了,必死無疑。他不該讓自己分心,過分沉浸于兒女情長中,這份不該有的情感,遲早會害了他。”陸商轉頭看着林白玉,“你知道該怎麼幫伯父的,對吧?”
“他的路?皇位?他喜歡嗎?”
“沒人會不喜歡這個東西。”
“那他也是這麼想的?這是他想要的?”那夜他背着掉入捕獸坑中的自己,在漫天螢火蟲中,惬意的說着自己要去遊曆各處的模樣。
“由不得他。我曆來不會強迫你們做不願做之事。可此事并非我一人能做主,其中牽扯甚廣,就算他不願,也有除我之外的人,推着他往前走。手心手背皆是肉,我不想你們再發生任何意外。好好理清你們之間的關系,然後回蜀郡去吧。”
林白玉緊閉的嘴不斷蠕動,咬破口中一處軟肉,破口處猛地滲出股熱流,她咽下這口帶着銅臭味的唾液,不語。
“至于假冒郡主一事,你不必理會了。交由我來處理。”陸商再歎氣,“你啊,當真以為在蜀郡,在我的眼皮子底下遇虎崖發生的事,能全然被遮掩過去?”
“我不會回蜀郡的。我的事還沒做完。”
“什麼?”陸商不滿,“你都險些喪命了,你怎這般冥頑不……”
“喝茶。”林白玉打斷陸商的話,将斟好的茶往他身前一遞,杯中茶梗在褐色搖晃的水中不斷沉浮,“我才不要回蜀郡。你也不要再管我和陸景玦的事。”
“我怎可不管,你是我……”
“别說了,趕緊喝口茶水。”
“你……唉。”陸商接過後喝了一大口,隻覺這茶入口比方才還要清醇。他望着眼前的林白玉,覺得昨日她還是那個愛惹是生非的小姑娘。總是在歲及髫年時,與星堇一起洗了發滿院子的亂跑嬉戲。将他悉心愛護的花草盡數拔了捏在手裡不說,還要撲在他的懷中,嚷嚷着,讓他幫她們簪花。那時滿是陽光和皂角的香味,還有繞在他膝側,十分依賴他的兩個女兒。可今日,他卻覺得她忽然長大了。
林白玉嘟囔道:“假冒郡主的事,我既敢這麼做,也自有後路。用不着你替我操心。”
“我不替你操心,還有誰會替你操心。”他是拿她們沒辦法的,最後這一切隻化作了他的歎息,“你們都不是讓我省心的孩子。對了,閑暇時寫些家書寄去蜀郡吧,府中還是有不少人牽挂你安危的。當初就那麼不聲不響的走了,鬧得人仰馬翻的。等你傷好了,伯父再與你算這筆帳。”
“牽挂我?我這一走,他們怕是樂開花。想着最好我這輩子都别回去。”林白玉趴在石桌,用食指戳着茶壺。
“胡說……”陸商摸着她腦袋,輕聲道:“我知道你在陸府所受的委屈。也知道就算如此,你也想要隐瞞遇虎崖一事,不想陸府被牽連,你是個好孩子。是他們對你有偏見,是他們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