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第三天。
不是第三個月,也不是第三年,而是第三天。
撕咬和混亂還在繼續,馬路上斷着新鮮的肢體。
秦慕棉就是在這個時候睜眼的。
這是一個和他曾經二十年的生活環境很像的世界,但這不是他的世界。
他慢慢爬起來,扶着發痛的額頭,環顧周圍。他在一個商店裡,商店的東西已經幾乎被洗劫一空,而他碰巧躺在一個倒塌的貨架之後。
秦慕棉并沒有第一時間就走出去。
他蹲坐在貨架後,看着遊蕩過去的人形,和他相隔一面玻璃,他的呼吸很輕。
他記得他自己是怎麼死的。
一個深居簡出的小說家,被撲街數據和評論區氣到心髒病發作很正常吧?
就是可惜了他瘋狂星期四買的奶油冰激淩,他才吃了半個,還沒吃完呢。
“呼噜……呼噜……”
喪屍拖着破碎的肢體,從玻璃之後走過。
這不是人。
秦慕棉睜着大眼睛,無意識地咽了一口口水。
他捂着自己的腹部,那裡很空,饑餓在一點點往他的大腦侵蝕,而大腦在清楚明白地向他傳遞一個信息,他需要吃點什麼來填飽自己饕餮的食欲。
饑餓感吞噬了恐懼。
秦慕棉定睛看去,才發現玻璃後還有一個人,還不是喪屍。但隻剩下半截了。
那個人睜着驚恐而赤紅的雙目與他對望,眼裡的絕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秦慕棉才後知後覺地明白,他要活下去。
可是好餓。
青年白皙的手指抓着貨架,無意識地摩挲,另一隻手攥在腹部的衣服布料上。他的鼻梁高挺,脖頸修長。
餓。
向導的意識海,一層一層,無知無覺,像深沉大海掀起的滔天巨浪,對範圍内的所有哨兵都下了絕對的命令。
而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發生了什麼的秦慕棉,隻是無意識地吞咽着口水,長而密的睫毛之下,是一雙盯視着門外殘軀的眼睛。
帶着近神的悲憫,帶着近神的無情。
秦慕棉很漂亮,那是一種幹淨而純粹的美,但讓人第一眼就記住的并不是漂亮,而是他那雙眼睛。
這雙眼睛,能讓生者求生,死者安眠。
玻璃外驚恐而絕望的半截人望着這雙眼睛,不再掙紮,不再痛苦,緩慢地閉上雙眼。
貨架上空無一物,生鮮肉早已腐爛。在對面的人閉上眼之後,秦慕棉才開始用視線搜尋周遭,去尋找能讓他飽腹的東西。
這是個大型超市,裡面似乎發生過打鬥。不難猜出,如果不是因為侵襲的喪屍,就是因為争奪資源的人群。
末日生死存亡之際,人類不再文質彬彬。
拖拽狀的血已經變黑,空氣裡彌漫着腐臭的氣息。
秦慕棉小心地走到超市深處,那裡沒有什麼必要的貨品,所以貨物還有殘留。他拿了一個略顯髒舊的包,開始去食品區搜尋。
那裡已經沒有東西了。
隻有生鮮區的循環水池裡養着螃蟹,張牙舞爪,難以攜帶。
秦慕棉自己做過螃蟹,壓入蒸鍋中蒸熟,掰掉蟹腿和鉗,再剝開堅硬的殼,蒸熟後的蟹黃鮮美,流入嘴中之後,會是軟而不爛的鮮甜。
看着鮮活的螃蟹,吞咽了一口口水。
莫名地,他覺得生的蟹也會是至高美味。
他白皙纖弱的手腕上沒有傷口,身體來到這個世界上卻毫發無傷,他還是擁有意識的人類。
向導覺醒之後的身體卻像是忽然空了一個巨大的缺口,需要某種能量來填滿,或許是食欲,或許是……
“碰!”
就在秦慕棉想要去取濾網來撈螃蟹的時候,一聲巨響從不遠處傳來。
他立刻蹲下,朝着螃蟹池之後望去。超市的走廊上,一隻肥碩到龐大的喪屍跌跌撞撞地走來,雙目赤紅,左顧右盼,似乎在搜尋着什麼。
……好可怕。
秦慕棉開始後知後覺地感到害怕,他不是太過冷靜沉着的性格,刻在生命裡的求生本能終于拉響警報,那個喪屍和他還有相當一段距離。
就在計算着要不要離開的時候,他看到一個人從貨架後面跑出,似乎是要跑到更遠的貨架。
巨大的喪屍嚎叫一聲,甩着沉重肥碩的身軀上前,下一秒,那個人就被整個地撲倒。
然後喪屍捏住對他來說格外嬌小的人類,張開嘴——
噗——
血濺了滿地。
秦慕棉閉上了眼,身體微微顫抖。終于恢複的恐懼感愈發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