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氣。

香氣總是伴随着饑餓感，愈發濃郁。

那是什麼香氣？是剛從烤箱裡出來的暖烘烘的焦脆布丁？是稍稍觸碰就會涼透的蜂蜜橘子汽水加冰？是夏夜熱騰騰的炭火裹着肉油的飽滿煙火氣？

——秦慕棉不知道，他也無法分辨。

他隻是餓。

他聞見了食物的香氣。

理智徹底失控，隻剩下裹挾而來的本能，無法填補的欲望空缺被具象化為食欲，S級向導的精神海在狂嘯。恨意，愛意，倫理，道德，感知，在那片海的最深處，似乎有藤蔓開始瘋狂生長，它們需要汲取養分——足夠的養分，來填滿自己饕餮的饑餓感。

循着濃郁而清晰的香氣來源，秦慕棉跌跌撞撞地往前跑。

腎上腺素讓他無法感覺到一點疼痛，肩膀上被撕裂開的傷口一直在往下滴血，成片地染紅了柔軟的上衣。

沒有哨兵能再偵測到他，沒有哨兵能再找到他。

S級向導的能力足以将這一切強制關閉。

他要死了？

“死”這個念頭短暫地劃過他的腦海，秦慕棉不敢去細想，隻是兀自往前沖。

餓。好餓。

肚子沒有叫，可是餓意由精神層面層層上湧。

秦慕棉緊緊攥着手指，循着聞見的香味往前跑，豆大的淚水從眼角滑落，順着臉部細嫩的肌膚勾到下巴，他活生生被餓哭了。

那雙瞳仁由墨色變得通紅，黑暗中無人看到。

密密麻麻的喪屍看不到他，依舊佝偻着行走。

或許這意味着他即将成為它們的同類。

秦慕棉在黑暗中穿梭，被殘肢絆倒到踉跄，又跪起來站起來繼續跑。

“吼——”

喪屍的嚎叫讓他猛然驚醒，秦慕棉後退一步，躲在了貨架後面。

透過貨架，他看到了一個真正的、進化後的怪物。

至少三米的龐然大物，肌肉赤裸外露，手上捏着被斬斷撕裂的喪屍，用巨大的獠牙在撕扯着那些比它小上幾圈的喪屍的血肉。

它的身邊沒有喪屍，似乎連喪屍也懂得弱肉強食。

秦慕棉因為饑餓而混沌的腦子恢複了些清醒，他聞到的香氣卻比剛剛的一切時候都要濃郁。

“嗚嗚……”

秦慕棉躲在貨架後面，蜷縮起來，眼淚不要錢一樣大滴大滴地往下落，那張漂亮精緻的臉看上去仍然不沾血污，柔軟明豔，肩膀往下卻是蔓延開的成片的鮮血。

可憐兮兮的小家夥，融化的小棉花糖，白嫩綿軟，裹着草莓醬。

他的進食有兩種渠道，一是喪屍，二是哨兵。

向導可以異變成喪屍，他不可能再回基地了。

為了填補饑餓，他隻能吃掉這個喪屍。

吃掉它。

咚，咚，咚。

秦慕棉的耳邊砸響自己的心跳，他捂着自己的腹部，靠着貨架，一點點地站起來，站穩。

他的瞳仁此刻猩紅一片，淚水仍挂在濃密卷翹的睫毛上，連接成一簇簇。

他咽了一口口水。

他聽到了蛇的鱗片滑過這片空間的聲音。

饑餓到極緻的存在，會不擇手段地進食——

秦慕棉站定之後，垂着頭，一步步走出了貨架的遮擋，擡起頭。

撕扯着其他喪屍的中級喪屍也感應到什麼般，随着秦慕棉的動作而擡頭，與其對視。

它鎖定了面前那個嬌小、脆弱、漂亮的人類，他的身上覆蓋着一層血的鮮甜氣息。

它扔掉了手中的食物，轉身朝着秦慕棉大步走來，接着是跑。

沉重腳步砸在地上的聲音，和秦慕棉的心跳聲重疊。

——狩獵的方式，包括将自己僞裝成獵物。

下一秒，一道墨綠色的殘影閃過，将高速移動的喪屍生生砸到地上。

咚！

喪屍和沖上前的蛇類哨兵纏鬥在一起。

哨兵不會受傷後轉換成喪屍，因此在戰鬥中負傷是常見的事。但此刻，那個與喪屍纏鬥的蛇形卻仿佛被什麼力量硬生生地控制住，一招一式都朝着喪屍的命門攻去。

糾纏，撕扯，招招緻命。

劇烈的戰鬥隻剩下殘影，喪屍痛苦地嚎叫着用手想去抓住身上的蛇形哨兵，卻生生被鱗片割破手掌，滲入劇毒。血紅色的肌腱迅速地變得青紫，廢掉了一整條手臂。

被向導強制催化到頂尖的哨兵，暫時地、被迫地成為了最銳利的人形兵器。

這是S級向導強制打進的精神烙印，或許不能長久，但一定有效。

這就是那個潛藏着隐藏自己形迹的A+級哨兵。

秦慕棉就這麼站着，盯着那個和喪屍纏鬥的哨兵，眼裡的血光越來越盛。

他的身側，不知道什麼時候，血液已經停止滴落。

凝結在白皙手臂和指尖上的鮮血，像盛開的菟絲花的長藤。

脆弱而豔麗。

噗——

血肉撕裂的聲音，喪屍再被生生拽掉一條手臂，它慘嚎着咬進蛇的鱗片，又被壓着摁在地上。

屏蔽恐懼，屏蔽疼痛，強化體能，強化攻擊力，拉爆用于偵測和反應的五感。

向導的普通人五感其實根本聽不到蛇鱗摩擦地面的聲音，除非在那個時候，他已經偵測并捕獲了這個哨兵，并強行與對方建立連接。

此刻這個想要埋伏秦慕棉，卻被秦慕棉硬生生反向控制住的哨兵不再是一個“人類”。

而是一個真真正正的半人半獸的機器。

是敵是友，為我所用。

最終，厮打的雙方都慢慢停止動作，那個喪屍也徹底沒了動靜。

秦慕棉看着被砸到地上散開的腦花，咽了一口口水，此刻的瞳仁恢複了正常的顔色。

這樣的中級喪屍極為稀有，按理來說隻有三人以上的A級哨兵小隊協作才能有存活的希望。

墨綠色的蛇尾盤旋在地上，數米長，蛇尾的開端存在人的上半身，男人的手撐在地上，看不清正臉，隻能看到一個背影。

本有質感的上衣被喪屍撕裂到露出裡面的輪廓，但可以看出，這原本是個極為高挑修長、而且相當有品味的男人。

墨綠色的鱗片泛着類寶石的光，華麗而陰森，緩緩地從喪屍身上滑動着收回，蛇尾遊動的時候像是水的波紋一圈圈地漾出幽綠滲金的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