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
今天可不成。和這群人吃了半天的酒,一身的酒氣,别熏着她。
“我趕了半月的路,昨天上午才到家,懶得動彈,”季松放松地靠在椅子上:“這幾天得歇着,今天不去。”
“再者說了,倘若她是個大餅臉,我去了,豈不是掃興?”
說話間幾人大笑起來,待到笑聲停了,季松方才接下話茬:“錦衣衛不是有缇騎(1)麼?不是說缇騎無所不知麼?先讓他們查查,看看沈家這位西施是不是名副其實。”
“她要是好看,我再去見她。”
“要是難看麼,那就……”
季松話未說完,所有人又大笑起來,沒有一人覺得私下調查沈禾容貌有一絲一毫的不妥,更無一人覺得濫用缇騎是公器私用——
錦衣衛惡名昭彰,令人聞風喪膽,所倚靠的不僅僅是濫用酷刑的诏獄,還有無處不在的缇騎。
這些缇騎神通廣大,無論是禮部尚書昨夜在哪房小妾院中安寝,還是菜市場裡的蘿蔔幾個銅闆一斤,他們都能調查得清清楚楚。
借着這群如水銀瀉地般無孔不入的缇騎,季松對沈禾有些了解,倒也順理成章。
思及此,季松垂眼望着酒杯,見白瓷小盅裡浮沫盡散,他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剛好遮住唇邊笑意——
他已有三十七天不曾見她了。
幸好她有在外義診的習慣,如此兩人便有了見面的機會。她下次義診在九天後,那時他便能名正言順地去看看她。
此番她奔波一月,也不知道她身體受不受得住。
還有她的伯父……
季松眼神又深邃了幾分。
信件送去沈長好府上已經整整三日了,他卻依舊沒有回信,真讓人難熬。
和一群勳貴子弟喝到盡興,那群人大多歪歪扭扭地癱在一旁的小塌上,口中含含糊糊地要人去把自己的相好叫來。
雖說他們看着醉得睜不開眼,想來也做不成什麼,但一群花枝招展的濃妝女人進來,寬敞的雅間迅速擁擠起來,更被濃烈到嗆鼻的脂粉氣搞得烏煙瘴氣的。
季松在遼東待了整整七年,男人的腳臭汗臭聞多了,但從沒碰過女人,壓根兒沒想到女人身上的脂粉氣也這麼難聞,一時間皺起眉頭,屏着呼吸走出雅間,關上門才放心地呼吸。
公子王孫們來宴客,小厮自然伶俐地在一旁守着。見季松出來,那小厮一溜兒小跑過來打了個諾:“公子可有什麼吩咐?小人這就給您送來。”
“這倒不必,”脂粉氣透過門傳出來,裡頭女人刻意壓低的嗓音柔膩得季松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連忙往一旁走了幾步,待到聽不見裡頭的靡靡之音了,方才松了口氣。
小厮不作聲地跟了過來,季松笑:“賬記在甯遠侯府上頭,順帶煮一鍋醒酒湯送進去。好生伺候他們,回頭去甯遠侯府領賞。”
公子王孫們出門,絕無咣咣當當地帶一堆銀兩銅錢的道理。哪怕是銀票,也是小厮遞到公子們手裡再賞人——
自己拿着錢付賬,這種糙活累活怎麼能委屈王孫公子們去做呢?
也因此,這些公子們請客,要麼是随從付賬,要麼先挂在賬頭上,等到年關再去收帳。
小厮機靈,自然懂這個道理,當即笑着弓腰謝賞,季松信步離開。
回到甯遠侯府時已是月上柳梢,初冬寒冷的夜風将季松酒意吹醒,他踏着滿地枯黃的枯枝殘葉走進院子,枝葉破碎的響聲被北風吹散。
廂房的燈依舊亮着,燭焰的影子在窗戶上搖曳。
季松走到門口,屈指去敲門:“九哥可歇息了?”
“你不回來,我怎麼睡?”黑漆漆的影子由遠而近,季懷義打開屋門,淡淡的酒氣撲鼻而來。他笑了:“快進來。”
“和那群公子哥喝酒去了?”
說着拉出一把椅子,又掀起倒扣在桌面上的茶杯倒茶。
茶是傍晚沏的,此時已經涼透了。季松也不挑剔,接過茶水喝了個幹淨——
喝了半天酒,此時确實有些口幹舌燥。冷茶入喉,反倒泛起一股清甜。
喝完了茶水,兩人圍坐在桌子前。燭焰不時跳動一下,兩人的影子也跟着跳一下。
季松聲音帶着疲倦:“沈長好還是沒有回信?”
“是。今天找人去沈長好府上問過了,門房說他隻管把信件送進去,至于管家會不會送到沈長好手上,他并不清楚。”
“扯淡。”季松冷冷開口,終究被歎息所取代:“明天再無音信,我就親自去拜訪拜訪這位沈侍郎。”
門房從來都是背黑鍋的料子。倘若家主不願意見拜訪之人,便讓門房将人拒之門外,大不了日後說門房有眼無珠,平白将人攔下。
而這門房不僅不會被辭退,反而還會得到一筆賞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