儀華宮,瑾妃正于皇帝對弈。
永安帝擡眼看着對面婦人不見老态的昳麗容顔,手中落下一白子,斟酌着開口:“朝中禦使彈劾你兄長整日碌碌無為,拿朝廷俸祿,卻不為百姓分憂……”
“皇上。”瑾妃将手中棋子放在白玉棋缽中,語氣淡淡道:“後宮不得幹政,朝堂之事,皇上自己定奪便好,不必顧忌臣妾。”
“但那畢竟是你的娘家……”
“先君臣,後父子。這個道理,皇上應當比我懂。”瑾妃看着永安帝,神色認真。
見她不似因跟自己置氣而說的氣話,永安帝低聲細語道:“好好好,依你依你。”
說罷又繼續下起棋來。
若是從前她定不會理會這些瑣事。
她自幼受寵,本就不願入宮,但父親含冤入獄,一個個兄長不堪大用,眼看求救無門,與其落入他人之手被人玩弄,還不如入宮做貴人。
沒成想,這一試,她成了寵妃,娘家也因此翻身。
皇帝喜愛她,她知曉,但帝王無情,她不做不切實際的夢。
她懂進退,也知足。皇帝煩于朝政,需要事出有因,那她做這個妖妃魅惑君上,擔了臭名便好。
在她看來,他們是各取所需。
可在女兒不止一次提過,宣平侯府仗着她是寵妃橫行霸道,她們母女的臭名天下皆知,實在不美。
應當約束候府衆人一二。
從前她覺得她無兒子傍身,娘家又是那般行事做派,雖引人诟病,卻少了被帝王猜忌的嫌疑,又可活得肆意。
但她看着漸漸長大的女兒,忽然覺得若是日後她有了心上人,嫌棄她有這樣一個母妃該如何?
世家大族最重名聲,她想女兒日後有個好歸宿,但皇室在朝臣心中有幾斤幾兩,她心知肚明,那些世家的老頑固根本不在意你是寵妃還是公主,一旦涉及自身利益,他們便會不擇手段。
她隻希望,如今挽回,為時未晚。
是以,在這四年中,大到候府,小到儀華宮的宮人,她都處處約束。
名聲是轉好了不少,但活得也有些憋屈。
就在帝妃二人在棋盤上厮殺博弈之時,秦頤一踏入殿中。
自及笄後,她便一人獨自居住在離儀華宮不遠的攬月殿,時常往儀華宮跑。
“給父皇母妃請安。”她規矩行禮。
永安帝見小女兒來了,立即放下手中的棋子,眉目溫和道:“一一來了。幾日不見,一一越發美麗了。”
知曉女兒愛聽什麼,永安帝順着女兒的心開口誇贊。
這是他與心愛之人的血脈,亦是最得他心的孩兒。
“父皇不也風華依舊。”秦頤一嬌笑着說。
“你這孩子,還打趣起你父皇來了,淘氣。”永安帝嘴上斥責,卻嘴角含笑。
與父皇寒暄一番,秦頤一依偎在含笑看着父女二人互相打趣的瑾妃身邊道:“母妃,孩兒今日想去外外祖家玩兒。”
“怎麼,你今日的課業已經完成了?”瑾妃有些意外女兒居然想要出宮。
她這個女兒這些年不知是何緣故,成天帶着和順公主不是撲在那些四書五經、治國之策上,就是在六藝武術在下功夫,沒有半點姑娘家該有的樣。
看着她因苦練武藝時常紅紅腫腫的身子,以及為了完成夫子布置的課業而熬得眼下青黑模樣,她心疼不已,可奈何這孩子倔,認定的事情便一意孤行。
“也好,多出去走走,省得日後成了個悶葫蘆。”瑾妃撫着女兒的烏發,看着那張酷似她的面龐,寵溺開口。
“什麼悶葫蘆,咱們一一糖舌蜜口,難有人不喜啊。”永安帝聞言插嘴道。
“是是是,皇上您自己看自己的女兒那是樣樣都好。”
“你我二人的血脈,自是樣樣都好。”永安帝看向瑾妃的目光執着而又堅定,那裡面是帝王難見的情深。
一旁的秦頤一有些無奈,父皇母妃又來了。
明明是在說她,最後總是會變成二人的恩愛日常。
不過她早就習慣,行禮告退後,便往宮外而去。
母妃多年協理六宮,她想出宮實在便利,隻是她記憶恢複的晚,想要實施計劃定是要先充實自己,提升自身能力。
看到那些長篇大論、生澀難懂的文章書籍,她多次萌生放棄的念頭,但午夜夢回時,書裡國破家亡、父皇母妃慘死,自己自刎于城樓的慘狀總是出現在腦中,使她不得不咬牙堅持。
連一貫寵她的母妃都忍不住斥責她的倔強,将自己弄得遍體鱗傷。
前世她沒有感受過世間的美好,今生她定要好好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