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尚在襦褓的嬰孩們,此刻正在淺灘蹒跚追蝶。
他們中有一些熟悉的臉,也有一些生面孔,想來或是從前他們來時剛巧外出了的,或是才被救回的。
“嘗嘗新釀的百花蜜。”千琉璃拉着煥遊笙坐在紫藤花瀑下,瑪瑙杯中的蜜飲浮着金粉。
煥遊笙輕抿一口,甘甜中隐含花露清冽,才問:“怎麼不見阿史那?”
千琉璃撚起塊雕成茶花狀的酥餅:“那丫頭年前從長安回來,帶了套渤海國的馬具。上月又揣着幽州羅家的機關圖跑了,說是要去嶺南尋什麼……”說着,轉頭問小雀兒,“阿史那姑姑說尋什麼來着?”
小雀兒剛滿周歲不久,能走能跑,話卻說不全,眨巴眨巴眼睛,看向一旁年長些的姐姐。
“尋會噴火的木頭龍!”女童揮着鬼燈籠花應道,花瓣上的晨露正巧滴進程自言茶盞。
後山劍陣忽變,百道素紗如雪浪翻過瀑頂。
煥遊笙望着生面孔的少女們挽出的劍花,認出其中一式:“這不是阿史那的破雲刀法?”
少女們劍勢如虹,素紗飄揚間,劍氣破空,竟隐約可見雲霞缭繞。
千琉璃輕笑:“她走前非說要給百花陣添些北地氣象,教了破雲刀法。可惜改到第三日,就把陣眼的曼陀羅全砍了。我就不叫她幹了。”
寒暄過後,程自言難得正色:“我們為何而來,想必宮主已然知曉。”
千琉璃故作驚訝:“不是本宮着人接阿笙來履諾,小住并切磋一番嗎?”說着她嫌棄地皺了皺眉頭,“結果又帶了你們這幾個拖油瓶。”
程自言一噎,片刻才問:“扶南的傷,你究竟有無解法?”
瀑下練劍的素紗女子們再次變陣,劍氣攪起的水霧漫過藤架。
千琉璃就着水汽抿了口茶,指尖在盞上輕叩:“百花宮隻懂相生相克,哪會你們杏林那套懸壺濟世?”
慕容遙輕扯程自言的衣袖,示意落座:“孫神醫說南诏地氣養人,是在下叨擾了。”
伸手不打笑臉人,千琉璃面對慕容遙時稍稍收斂了脾氣:“隻要阿笙在這,慕容公子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
百花宮的住處十分充裕,煥遊笙一行人被安排在了單獨的院落。
院中翠竹掩映,石徑蜿蜒至一汪碧池,池邊栽滿各色奇花異草,香氣襲人。
屋内陳設古樸雅緻,窗棂雕花精細,透出淡淡檀香。
因為一路奔波,這一夜衆人都早早歇下。
亥時(晚上9時至11時)三刻,各個房間燭火已滅,蒼山月色漫過琉璃飛檐,在百花宮庭院織就銀绡。
煥遊笙踏着青磚上未幹的花露走向紫藤花架,蟄伏在曼陀羅叢中的夜光蝶熒藍翅粉簌簌落在她箭袖上。
“阿笙真守時。”千琉璃斜倚冰绡帳,九骷銀鍊纏繞的指尖正逗弄着琉璃盞裡的食言蠱。
那蠱蟲通體透明,唯有吸食謊話時會泛起胭脂色。
煥遊笙屈指彈開撲向腕間的夜光蝶:“當真無法?”
千琉璃輕笑:“我白日說的是實話。百花宮隻擅相生相克之道——就像蠱蟲與寄主。”
煥遊笙指尖無意識摩挲箭袖内的彎刀:“寄主之說……”
千琉璃解釋:“寄主即蠱蟲栖身之體,人畜皆可為寄。”
煥遊笙若有所思:“譬如噬毒蠱與我。”
“便如噬毒蠱與你。”千琉璃将銀鍊浸入蜜露,食言蠱霎時膨脹如鴿卵,瓷白剔透,“噬毒蠱以毒素為食,阿笙以它延緩毒發,這便是相生。”指尖金蠶絲驟然勒緊蠱體,“你死它亦滅,它休眠你卻無恙,這是相克。所以噬毒蠱于你,有益無害。”
一瓣紫藤花飄落茶盞,煥遊笙看着其中倒映的冷月。
千琉璃輕歎:“慕容公子的情況,我已然知曉。百花宮有一嗜血蠱,可在寄主體内吸取瘀血,此為相生。”
千琉璃注意到煥遊笙眸光微動,便知她也想到了:“你也覺出不妥了?若用嗜血蠱蠶食瘀血,待它饑不擇食時——”
煥遊笙沉聲:“反噬寄主。”
“正是。到那時,縱華佗再世,也回天乏術。”千琉璃言明。
煥遊笙眉宇緊鎖:“可有破解之法?”
千琉璃沉吟片刻:“有。”
“什麼?”
“除非用母蠱牽制。”千琉璃扯開衣襟,心口處金蠶蠱絲拟形蝴蝶栖居,伸手碰時蠱絲斷裂,顯出猙獰的疤痕如蜈蚣盤踞,“當年我中情人蠱,便是用這法子。阿笙曾淬毒煉體,是植入母蠱的最佳人選。”
煥遊笙毫不猶豫:“母蠱給我。”
千琉璃握住煥遊笙手腕:“母蠱入心脈,傷身。”
小劇場:
夢遠: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千琉璃:哪裡來的小和尚?
夢遠:我不是和尚,女施主、啊,不對,宮主,你這百花宮可真熱情,不是,你這姑娘可真神奇……額……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