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已解,程自言在劇痛中睜眼時,正對上俯身觀察的千琉璃。
他看着房中圍着的一圈人,遲鈍的腦子像鏽住的機關鳥,艱難而緩慢地轉動。
半晌,他咬牙切齒:“千琉璃!你竟然讓缤兒給我下毒!”
缤兒就是白日裡那個七八歲的女童,手中的鬼燈籠花“露水”滴入程自言茶盞的那個。
“試藥的事,能叫下毒嗎?”千琉璃見他發現了也不尴尬,或者說她對自己的行為根本沒打算隐瞞,手指攪了攪頭發,笑得狡黠,“程大夫這麼晚了不睡覺,怎麼會倒在院牆外?”
程自言仿佛被閃電擊中的樹蛙,鼓脹的聲囊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幹癟下去,目光無意識地落在千琉璃胸口,耳尖紅了紅。
煥遊笙了然,他怕是去聽牆角了。
當時她心神都系在扶南的傷上,竟沒發覺。
怎麼說呢?
原以為早早歇下的三人,竟是吹熄了燈後,一個也沒睡。
程自言臊得慌,掙紮着要起,又被腿骨愈合的疼痛麻癢逼出呻吟。
千琉璃似笑非笑:“程大夫三日後痊愈,便幫着試新煉的啞蠱罷。”說完也不等程自言回答,轉向煥遊笙,“時辰不早了,有什麼事明日再說,我回去睡了。”
……
第二日一早,慕容遙親去向千琉璃辭了中嗜血蠱一事。
不管怎麼說,一行人就此住下了。
十日後,未時(下午1時至3時)三刻,後山飛瀑騰起的水霧裡浮着七彩虹霓。
千琉璃執九轉火蝶鞭立于青岩,這是煥遊笙第一次見到千琉璃的武器,那鞭身九尺九寸,以九百九十九片秘銀蝶翼綴連而成,揮動時恍若銀河傾瀉,振翅聲與瀑聲共鳴。
“阿笙可看好了!”她赫赤披帛忽旋,鞭梢驚起三丈水幕。
蝶翼割裂的水珠在空中凝成河圖,直撲立于另一側的煥遊笙。
煥遊笙旋身潭畔,天水碧的素紗圓領袍映得碧水失色三分。
那衣料是蘇州貢緞浸染三十六遍的秘色,領緣壓着銀絲絞缬的流雲紋,随呼吸起伏時恍若雲岚漫過初春竹海。
腰間鴨卵青帶,與袍色交融成霧凇挂枝的凜冽。
雙锏交擊聲如龍吟,煥遊笙玄鐵雙锏上的睚眦紋仿佛綻出青光。
她足尖點過側方浮石,二十八斤重锏竟在瀑流中劈出真空。
“铛——”蝶鞭纏住左锏的刹那,千琉璃旋身踏過垂直岩壁。
九重鞭影如鳳尾掃過瀑簾,将虹霓割裂成漫天流螢。
程自言拄着藥鋤嘶聲解說:“煥姑娘雙锏十字封門,千宮主鞭梢點她膻中……嚯!煥姑娘竟用锏柄回馬槍!”他激動得險些跌下觀戰台,又被夢遠伸手扶住。
慕容遙耳朵微動,試圖判斷切磋的情形。
“坎轉艮,煥姑娘借水遁形!”程自言話音未落,煥遊笙已破瀑而出。
雙锏攪動的螺旋水柱裹挾斷藤殘花,竟在千琉璃足下繪出先天八卦。
百花宮衆女驚呼如潮。
裴嬷嬷的拐杖敲得石闆咚咚響:“宮主這招‘鳳栖梧桐’有三十二變,煥姑娘這是‘逆轉乾坤’!”
千琉璃蝶鞭又纏向煥遊笙右腕,鞭身蝶翼割破水霧發出鳳唳之音。
就是此刻,煥遊笙左锏突入水簾,锏風掀起的浪濤中竟現龍形。
雙锏交疊的刹那,九轉火蝶鞭的第七百片銀蝶應聲而斷。
“锵——”斷蝶墜入深潭的瞬間,煥遊笙右锏已點在千琉璃咽喉前三寸。
飛瀑突然改道,将兩人籠罩在水霧構成的太極圖中。
缤兒手中的花籃落入潭中:“煥姑姑赢啦!”
接着,滿山響起銀鈴般的歡呼。
胡老太顫巍巍捧出陳年百花釀:“老身賭的時辰,差半炷香!”
千琉璃甩鞭卷回斷蝶,赫赤披帛洇濕後如血染晚霞:“痛快!阿笙這招‘龍歸大海’,倒是破了我新研的‘百鳳歸朝’。”
煥遊笙收锏,睚眦紋青光未散:“宮主若用上蠱毒,我怕就不是對手了。”
“說好比試武藝。”千琉璃将斷蝶抛向程自言,“勞煩程大夫修補了。”
“收費!”程自言瘸着腿去撿銀蝶,“一片蝶鱗換一株雪膽草!”
夢遠望着潭中漸漸消散的龍形水霧,半晌才從震撼中回過神來。
西斜的日輪有些刺目,千琉璃暢想:“下次比試,我要用改良過的‘千蝶逐月’。”
小劇場:
千琉璃:試藥的事,能叫下毒嗎?
程自言:那把我的腿打斷又怎麼說?
千琉璃:救你。下次還救。
程自言:聽我說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