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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榆木窗棂漏進的晨光裡浮着細塵。
昨夜商量至深夜,今日一早,煥遊笙又來到慕容遙房中,将雙锏橫在膝頭,靜靜聽慕容遙分析局勢。
“契丹今春換了可敦……”慕容遙話音被叩門聲截斷,剛好覺得喉間幹澀,端起茶盞抿了一口。
夢遠去開門,來人一男一女,分别是蕭定嶽和孟如瀾:“末将等領護衛五百,奉诏拱衛都督尊駕。”
孟如瀾就是從前那個對煥遊笙很照顧的女獄卒,後來調任翊衛隊正,在煥遊笙喬遷将軍府的第一日又見過的那個,煥遊笙與她熟識。
現下她雖有些風塵仆仆,圓臉卻顯得氣色很好的樣子。
至于蕭定嶽,是個結實俊朗的青年人模樣,煥遊笙對他也有些印象,當年未央宮變,請纓的衆武将之中就有他,是左監門衛中郎将。
煥遊笙指尖摩挲锏柄凹槽:“不必多禮。”
前後腳的,門外又傳來響動。
夢遠沒來得及将門關好,那人一用力,幾乎是滾進門檻,順勢匍匐在地,口中就全是請罪的話:“大都督!下官萬死!”
煥遊笙不着痕迹打量着他的官服:“你是何人?”
那人叩頭:“下官幽州刺史賈忠。”然後接着将方才的話說完,“昭武校尉白逢節帶着幽州布防圖投了契丹!”
煥遊笙一時沒有頭緒,也不急于做出判斷,慢條斯理呷了口茶水,才不鹹不淡道:“有勞通禀。”
煥遊笙嶄露頭角是在吐蕃一戰,被封忠武将軍,授銀青光祿大夫,令人意外的是,她沒有借此更進一步,反而急流勇退,選擇離京,就沒了音訊。
所以朝堂之上關于她的傳聞不算多,更不要說地處偏遠的幽州了。
賈忠對這位新上任的幽州大都督知之尚淺,聽她這樣說,摸不清她是何用意。
他有心窺探一二,擡眼時正撞上雙锏寒光,慌忙又垂首道:“末将疏忽,大都督府已灑掃停當。勞請大都督移步。”
煥遊笙面上仍舊不辨喜怒,隻颔首令其帶路。
……
大都督府檐角的銅鈴被熱浪灼得發啞,地面由粗麻石鋪就,石下暗埋暖玉地龍。
慕容遙即便目不能視,卻也十分識貨,笑道:“好個‘樸拙’院落。”
幽州并不富庶,就是不知這翻修的銀錢從何而來,賈忠如此大費周章,又有何圖謀。
賈忠聽出對方調侃,卻不敢笑,擡起袖子拭了拭額頭若有若無的冷汗:“此處原是前朝鎮北侯舊邸,不費事的。廚房備了全羊宴,還有室韋的奶皮子,靺鞨的凍鳇魚腩,配着鹽漬白桦茸,不知可合大都督胃口?”
煥遊笙扶慕容遙進正廳落座,又将雙锏架在兵器架上才道:“勞刺史大人費心。”
五百護衛,已經自覺到各處守衛,目不斜視。
賈忠賠笑,心中忐忑:“不敢不敢。”大概是真的有些緊張,或是有什麼要事,随即便匆匆告辭了。
煥遊笙落座慕容遙身旁的主位,擡手向蕭定嶽和孟如瀾:“二位也坐吧。”
“謝大都督。”蕭定嶽卸了鲮紋甲,露出内襯的靛青織錦袍。
侍女魚貫而入,動作麻利地将餐食擺放好,又在煥遊笙揮手後,紛紛退下。
她不喜歡有人伺候,這時候夢遠正在廚房,吃的也是席上這些東西。
孟如瀾見都不動筷,隻好捧了面前的湯墊墊肚子,誰知一嘗之下很是驚喜:“大人嘗嘗這野菌羹,不知是加了什麼,鮮美得很!”
煥遊笙聞言,先是将慕容遙的青瓷湯碗推至他手邊,才拿起湯匙嘗了:“确實不錯。”
“是地耳。”慕容遙道。
“地耳還能煲湯,真是新鮮。”孟如瀾感歎。
煥遊笙拿起玉箸:“一路趕來辛苦了,無須拘束。”
蕭定嶽依言夾起一塊烤羊肉,入口外焦裡嫩:“當年未央宮變,末将隔着窗望見大人雙锏挑落叛旗,當真是勇猛,堪稱力挽狂瀾!”
本不該多想的,但他的語氣中滿是少年慕艾,赤誠得好像全然不會隐藏自己的心思。
慕容遙攥着湯匙的手緊了緊,随即恢複如常。
小劇場:
煥遊笙:說不過,根本說不過。
慕容遙滿意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