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靈手中一頓,蹙眉擡頭循聲看去,卻見對面第二席的一個身着粉衣的女子正用團扇捂着嘴斜觑着楚靈吃吃而笑。
看到楚靈的目光,那女子又掩唇笑了笑,聲音再度響起,卻是十分嬌軟,“也難怪楚将軍喝不慣呢,這金陵的梅酒,可是世家女眷席面上的常用酒水,咱們姐們們自小也都是喝慣了的,不過楚将軍你自小在鄉野中,可是沒有機會品嘗這上等美酒了。”
說話的,正是甯侯夫人顧氏之女,也是甯侯府的大小姐,甯蔓。
作為今日的東道主,甯蔓自然是捏足了十分的驕矜儀态,看向楚靈的目光也盡是挑釁。
楚靈莞爾一笑并不說話,也難怪她要憤憤不平了,想來她作為甯侯府的大小姐,往日裡應該都是随她母親坐首席的,今日卻因為有自己的存在,要屈居于右側第二位,于她而言自然是覺得委屈了。
隻不過......楚靈眼角的餘光瞥了一眼身側的顧氏,卻見人正與身旁的夫人說着什麼,似乎并未注意到甯蔓當衆對自己的挑釁。
甯蔓身份高貴,平日裡自有幾個門楣略低些的姑娘跟在她身後,如今見甯蔓發話了,也都一個個開了口。
“是啊,楚将軍從小生活在民間江湖地方,接觸的都是些江湖草莽,自然沒有見過這上等佳釀了。”
另一女子則說得更為直白:“唉,前幾日到城外,看莊子上幾頭豬給他們喂粳米都是不吃的,隻有是那粗糠才行,這就叫啊,山豬吃不了細糠。”
楚靈聞言但笑不語,隻目光如炬一般微微掃過說話的兩個女子,兩人原本笑的谄媚得意,但是在感受到楚靈的目光中的冷意之後,沒來由的有些心虛,一時也住了嘴。
收回目光,楚靈心中也有了數,卻是微微挑了挑唇角看向甯蔓,連半分眼角也不再給那兩個附和的女子,曼聲道:
“取自于城郊紫金山上紅梅又加沙果制成的梅馨釀,屬于果酒,自然是适合平日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閣小姐們吃了,隻不過......”
看着甯蔓略帶着驚訝的眼神,楚靈故意頓了頓,而後才不緊不慢道,“不過我卻不同,疆場上上陣殺敵,自然不能飲這種酒,若是一朝被這甜香吃醉誤了戰事,也沒有如今安享繁華了,若說酒麼,八百裡秦川的西鳳酒,才更有滋味。”
此話說的極為犀利。甯蔓在聽到誤了戰事幾個字之後,早已變了臉色她從來沒有想到過,傳聞中那個隻有蠻力無甚作為隻是浪得虛名的女将軍,并非沒有見識不說,還言辭如此鋒利。
其實楚靈如今的身份衆人皆知,原本像這樣的後宅女眷飲宴,楚靈作為朝中重臣完全可以不來的。
按理說她今日能來,已經是格外賞光了,像甯蔓這樣當衆出言譏諷的,卻是實屬撞在了槍口上。
隻不過此一言,也并非真的全出自于她甯蔓本人,多數也是存了甯侯夫人,又或者是其他貴婦有意的幾分試探之心的,這樣的心思,楚靈自然明白。
無論是試探還是挑釁,楚靈從來都不是個随意好惹的人。想來水門樓一事傳得流言紛紛,都叫人覺得她楚靈是個什麼軟柿子了。
心念所至,楚靈不減半分笑意的盯着面前的甯蔓,曼聲道:“甯小姐,沒有嘗過這軍中之酒吧?”
楚靈本是習武之人,眼神中比其他女子更多了幾分剛毅,又經過沙場上的刀光血影,是以周身自帶了一股極強的氣場,甯蔓一個常年養在深閨中的姑娘,哪裡見過這樣的氣勢。
是以楚靈還沒說什麼話,甯蔓的一張俏臉就已經白了幾分,隻不過是因着到底也是侯府之女,平日裡養的嬌貴,總還有些世家貴女的體統在,所以還沒有道連話也說不出來的地步。
扯着嘴角勉強向楚靈笑了笑:“楚将軍說笑了,京城的女兒家,都是沒有喝過這種酒的。”
“哦,”楚靈點點頭,未置可否,旋即将手中的茶盞放在唇邊抿了一口,半晌也沒有再說話。
就在甯蔓以為此事已經揭過之時,楚靈忽然輕笑了一聲,不輕不重擱下手中的茶盞,瞥了眼甯蔓和她身後的兩個女子,淡聲吩咐道:
“桑竹,去取兩壇西鳳酒來,叫幾位姑娘嘗個新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