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人之處,桑竹和楚靈便沒有主仆禮儀的約束了。
桑竹一聽了楚靈這句話,嘴撅得更高了,“小姐這是嫌棄我呢,但我可是一心都為小姐着想啊,咱們至今還沒動用王府的庫銀,像小姐這樣的賞下去,咱們可都是要喝西北風去了。”
楚靈瞧着這話說得有趣,索性也就笑着打趣道,“是啊,隻怕是着金陵城還沒有西風喝,隻能喝些雨水度日了。”
一句話逗得兩人捧腹大笑,自從嫁進王府以後,身邊是非不斷,楚靈一直都繃着心神一點點料理府中的大小事宜,的确是許久沒有在人後和桑竹一起這般肆意大笑了。
小小的一個院落,因為這樣的笑聲多了幾分鮮活的生機。笑過一晌之後,楚靈戳了一記桑竹的額頭,止住了笑意正色道:
“所謂禦下之術,必要恩威并施才可見效,立威固然重要,但是施恩若是跟不上,便會寒了人心。如今在府中服侍的人,無非是出身寒微,這才萬不得已出來為奴為婢......”
說到此處,楚靈幽幽歎了口氣,繼續道,“出來進府做事受人差遣,無非就是為了銀子,若是做主子的在銀錢上克扣,一來也過于苛責,二來更是給了他人可乘之機,若是因為銀錢不到以緻于府中生了内賊,那便怨不得旁人了。”
見桑竹一臉沉思,楚靈便又笑了,“你這妮子,可别光聽着,這些子管家理事的禦下之術,你也是要要學會用的,日後你嫁了人也是要去做當家主母,這些個微末功夫,必要爛熟于心的。”
桑竹頓時紅了臉,“小姐說什麼呢,桑竹定然是跟在小姐身邊一輩子的,斷斷不肯嫁人的!”
楚靈掌不住笑道,“那我可就太造孽了,桑竹你安心就是,憑着咱們姐妹多年的情分,你若是日後有了意中人,或者是有别的打算,我一定不會拘着你的,你想做什麼,盡管去做就是。”
桑竹雖然方才羞紅了臉,但聽了楚靈這般推心置腹之言,不免心下感動,趕忙道:
“小姐,我哪裡也不想去,隻想和小姐在一起就好,這些年來,多少事都是我陪着您一起走過來的,咱們還要查清國公和夫人當年的事,我怎麼能放心您一個人呢。”
看着桑竹坦蕩真誠的目光,眸中的關切更是溢于言表,楚靈心下也不由得感慨萬分,還好,無論世事如何變遷,她和桑竹之間的姐妹情誼,總是如當初一般,不曾改變。
隻是......
楚靈拉過了桑竹的手,推心置腹道,“我知道你的心意,隻是我并不能這般自私,拘了你的一生,待以後功成身退了,你想做什麼我一定不會阻你的。”
“功成身退......”桑竹在口中默默念了這幾個字,忽然看向楚靈問道,“小姐,若是他日在京中之事了斷,便可算是功成,可是......”
桑竹略頓了一頓,又道,“若是真的到了那一日,小姐真的能放下金陵城的一切,和當初一樣離開麼?”
楚靈愣住了。
是啊,她原本的打算,是查清當年父母之死的真相,可是誰知命運捉弄人,半點都不受她自己的掌控,她就這樣稀裡糊塗被賜了婚,又稀裡糊塗大做了這個九王妃,然後遇見了景行......
若是日後真如桑竹所言,所有事情都辦妥之後嗎,她是否還能如當初一般,率性灑脫的抛下一切遠去?
又或者說,她是否能放得下......景行?
沉默了片刻,楚靈發現這個問題似乎沒有答案,她如今好像越發的掌控不住自己的心了,很多不由自主的事情,仿佛正在一點點不受控制的改變。
想起當日剛剛回京之時,兩人在國公府中曾經笑言,隻要将他們所要做的事做了,便可以幹淨利落的離開,自去行走江湖肆意灑脫。
當初說過的話仿佛猶在耳邊,但是這才過了多久,這個問題竟變得讓楚靈如此遲疑,如此的......難以回答。
楚靈并不願意跟桑竹說虛話,是以不免面露愧色看着桑竹,張了張口,卻不知如何回答,最終隻道了句,“我......不知道。”
桑竹見楚靈這般神色言語,心中已然有數,于是溫言出聲道,“小姐,世間之事本就是瞬息萬變的,你方才對我說不會拘着我做想做的事,那我也想告訴小姐,不論小姐如何選擇,我都明白會跟随你的,隻要小姐開心,在哪裡都沒有關系。”
楚靈一時間百感交集,握着桑竹的手道,“好。”
如此,姐妹二人這般推心置腹得聊完,桑竹目光一轉,看向身後的小廚房笑道,“小姐,咱們光顧着在這裡說話了,都忘了今日的來意呢,若再耽擱下去,可不是要來不及了!”
楚靈順着桑竹的目光看過去,也不免抿唇一笑,“若是真的誤了便誤了罷,左右不是什麼頂要緊的事。”
“那怎麼成呢!”桑竹捂着嘴吃吃而笑,“小姐的心意,怎能輕易這樣被糟蹋了呢,還是快些準備起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