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黎秋應道。
他手中的傘面大部分都撐在井口上,自己後背和腿部有一大片都露在外面,被雨點敲打許久,現在幾乎已經疼麻木了。
那不是受傷或病痛的疼,而是一種侵蝕感的疼痛,如同将燒紅的鐵球擲入冰塊,疼痛會一點一點磨骨侵肉燒入骨髓。
好在這是個緩慢的過程,黎秋自問支持到遊戲結束不是問題。
可是此刻妖風帶着雨點飛過來時,他還是難以控制地讓傘面抖了抖。
王11敏感地擡起頭看去。
他到達井底後,确定井水還沒沒過自己的腰,便放下心來,伸手在水下摸索。
剛才黎秋灑下朱砂後,沒再看到那些蜘蛛的身影。水面還算幹淨,除了零星落葉外,隻薄薄地漂浮着一層油膜,隐隐約約泛着七彩的暈圈。
王11的手指插入水底沉積的淤泥,感覺有腐敗的落葉與螺殼碎片在指間翻滾。
并不是什麼太好的感覺。王11撇着嘴想,這種又髒又累的活果然還是得自己幹。
就在這時,他留意到頭頂井口透進來的光變得不太穩定。
擡頭看時,井口上黎秋俯着身看他,一手扶着井口,一手撐着那把傘。
傘面邊緣有點點水氣正在濺落下來,在井壁上激起一小片白霧。
雖然相交未深,但在王11的印象中,黎秋是個很沉穩的人。
不管是在遊戲裡還是在現實中,黎秋總是笃定的,好像能為一切事情拿定主意,也早就想好各種應對之策。
但是……王11敏感地在這傘面的不時晃動中,覺察出一絲力不從心來。
仿佛是為了證實他的猜測,他的動作停下來的這一刻,王11能在安靜的井底清晰地聽到黎秋極力壓抑的喘息聲,在井筒裡形成重疊的回音,像是黑暗中有無數人在同步呼吸。
王11仰頭沖着上面大喊:“你下來!”
黎秋沒應聲,看動作似乎是沖他搖了搖頭。
這人要硬撐到什麼時候!王11直起身子大聲喊話:“沒關系,井這麼深,沒那麼危險!你在上面撐不住的!下來避一避!”
大概終于覺得他說的有點道理,黎秋直起身看了看周圍。
風聲雨簾中,王11看到黎秋伸手攬了一把衣袍,兩腿一收坐在了井沿上,手中還穩穩地舉着傘。
借着外面的光,他能清楚地看到黎秋素色的袍子下擺上全是斑斑點點的灼燒痕迹。
這是忍了多久……
王11抽了下鼻子,對他笑着伸出手。
“來吧,我的公主。”
呼呼的風聲中,黎秋什麼也沒說,隻縱身一躍。
他手中一直拿着那把傘,因此随着他躍入井中的動作,那把直徑寬于井口的傘被帶得翻折下來,喀拉一聲牢牢地反卡在了井壁中間。
之前從傘緣透過的光如今被遮了個嚴實,王11眼前一片昏黑,隻覺得一具軀體結結實實地撞在他懷裡。
黎秋身上緊繃着,迅速卸了力與他分開了一點點。
——最多也就這麼一點點了。這個井的最底部實在太窄,他們兩個人現在隻能直挺挺地貼着井壁面對面站着,連彎腰都做不到了。
“找到什麼了嗎?”黎秋喘着氣問。
他的呼吸仿佛能達到王11臉上。
這也太性感了,王11不由慶幸現在對方看不到他臉上的顔色。
“嗯,我摸到一把鑰匙,好像是考官的,還有一個盒子,”王11說,“就在……”
他剛才在軟和的淤泥間觸到一個直角狀的硬物,隐約摸出是個木盒子的一角,隻是還沒來得及整個取出來,外面就忽然風雨大作。
“會不會……”黎秋似乎有了什麼猜測,示意王11不要出聲,擡頭仔細聽去,“這會兒風雨是不是小了?”
剛才還噼裡啪啦打在傘上的雨聲好像又變得零零星星。
“再動一下那個盒子。”黎秋命令道。
“昂……行。”王11艱難地試圖彎下腰去,手還沒到下面,腦袋已經杵到了黎秋的腰部。
黎秋伸手把他腦袋推起來,語氣裡有一絲俾睨:“不能用腳嗎?”
王11呆滞着眨了眨眼:“對哦。”
他記得木盒子的位置,這次很快用腳找到了它。
那盒子好像被一些類似水草的東西纏繞着,當王11試圖用腳将它弄出來時,水裡忽然像有什麼活物一般翻湧起來。
與此同時,頭頂的傘上也漸漸傳來又一陣狂風暴雨的襲擊。
“這傘……扛得住嗎?”王11不無擔心地問。
黎秋擡頭望着那把被翻折的傘面。
經曆了這麼多磨難,這把傘的傘面還是很完整,沒有絲毫損傷。一根根傘骨清晰分明地支棱着,看着質量很好的樣子。
“應該沒問題。”黎秋說。
于是王11定下心來,腳下猛地一踢。
那盒子在水下被他踢了個滾,終于擺脫了水草的束縛,悠悠浮到了水面上。
王11瞳孔一縮:“老大!”
他們身處的水面不知何時變成了殷紅的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