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孫女沒事,聞老爺子沒有在病房多留。
聞隐又把項目書翻出來,津津有味地看起,不管房間還有另一人。
沈岑洲坦然落坐她身側,輕靠床頭,聞隐坐的筆直,在離他咫尺的位置,一絲不苟盯着鉛字,他輕而易舉看到她脆弱的脖頸,微微彎着,弧度漂亮。
難講有沒有被一截後頸曲線勾到。
他從另一側捉住文件一角,果不其然被她眼疾手快擋住。
沈岑洲淡道:“不是看不懂?”
聞隐偏頭得意,“我騙爺爺的,哪有我看不懂的東西。”
她揚着意氣風發的明媚臉蛋,解釋她的意圖,“我爸媽靠我得到一切,我才不讓他們清閑。”
沈岑洲點點頭,并未說什麼。
失憶後妻子的家庭關系自然擺上他桌面。
聞隐父親作為老幺,又無雷霆手段,在聞氏保守的家族企業是闆上釘釘的式微存在。
但有聞隐。
前有聞老爺子愛屋及烏,後有與沈家聯姻簽訂的合作,聞隐父母靠着女兒如魚得水。
而傳聞中自己的妻子與受她蔭蔽的父母關系一般至寡淡。
她受老爺子教養,得天獨厚高人一等,不願受父母管束。
連爸媽都沒多叫過。
婚後面對榮韫宜與沈岱峥未曾改口,兩人也從不提及。
沈岑洲看她白裡透紅的臉蛋,莫名想,
股份權力都被父母吃幹抹淨,一點兒沒落到她身上。
她的作派還是溫和了些。
聞隐不知道他想什麼,也沒有理會的打算,不過,“你怎麼離我這麼近?”
拎着文件的手繞過她,像是把人圈在懷裡。沈岑洲并未去看,眉目微牽,似乎并不知情,“抱歉,剛演了恩愛夫妻,還沒出戲。”
他語氣坦蕩,手也沒有收回去的趨勢。
畢竟是她讓演的戲,聞隐猶豫了會兒,拽過項目書,帶着被子一起轉了方向,坐去另一邊。
窸窣聲音停了,沈岑洲垂眼去看,視野所及變成一雙素白的腳。
指甲圓潤,塗着亮晶晶的甲油,清淡裸粉,已經長出一半晶瑩剔透的新指甲。
聞隐見他視線專注,就要收回,冷不丁被扼住腳腕。
沈岑洲掌心微涼,将其禁锢在眼前,一處手藝不佳的凸起微痕一同被察覺。
他忽問:“我塗的?”
眼睑輕擡,撰住聞隐目色。
聞隐不及反應,驚愕震在臉上,頗有這手法都能看出署名的不可置信在。
她在他眼底,矢口否認,“當然不是。”
聞隐胡亂蹬了下,沒蹬開,唇角不高興地耷下來,眼看下一秒就要生氣。
沈岑洲最後觀賞了半刻,無聲輕哂,拉過軟被幫她擋上。
平淡“嗯”了聲。
聽不出信沒信。
聞隐被暖融融地包裹,心情忽上忽下,惡狠狠扯了下被角。
她不想在這些細微處糾纏,圈腿舉起項目書,難得不計較,大人有大量地偏開話題,“沈總的手下還得練,這份《債券發行方案》漏算了兩個變量。”
封面上的《納米比亞鑽石礦綠色債券發行計劃》映入眼底,沈岑洲輕笑疏淡,“說來聽聽。”
見他要聽她講解,聞隐把文件丢回去,“自己看。”
他唇角平和,“項目在總部缺一位負責人,我得看沈太太能不能擔得起。”
聞隐抿唇,“誰稀罕。”
但她眼睛盯着項目書,比起拒絕,更像需要台階。
而在狀态之外,她還有些微若有若無的茫然。
沈岑洲把文件給她……竟真是這個意思。
不僅是讓她翻閱幾眼。
在盧薩卡知道他打定主意像爺爺那樣養着她後,她已經不再謀求這個結果。
未料他失憶後,峰回路轉的不隻是離不了的婚姻。
沈岑洲目光在她身上,應該不耐,但看她眉眼間刻意流露出的情緒,他若不搭她的話,新仇加舊恨,想必她要真的怒上心頭。
既不準備離婚,他沒有與妻子争吵的計劃。
沈岑洲輕描淡寫,“婚後清閑這麼久,我看着像做慈善的麼。”
聞隐眨眨眼,沒有再出聲諷刺,故作斟酌後侃侃而談,“第一處,礦工子女教育成本應該資本化為人力資産證券。”
她目光筆直,點出第二處,“二十一頁,補充每顆鑽石的溢價空間為碳抵消額度與克拉數平方的乘積,比沖突礦産風險指數。”
沈岑洲慢條斯理跟着她指腹折動,第一次對聞隐于金融的敏銳有了直觀的感受。
讓她參與項目,是一時興起。
窺到封皮納米比亞,莫名想到她原定幫克萊默拍攝的地方亦在那裡,給她未嘗不可。
短暫時間,她直擊要害。
沈岑洲唇角噙笑,“當攝影師,可惜了。”
聞隐得意洋洋,“我做什麼都閃閃發光。”
她眉眼自信,揚着下颌,“怎麼樣,我擔不擔得起?”
是在向他确認先前讓她負責項目的說辭。
沈岑洲漫不經心瞧着她,眼睑微垂,窺到她蜷起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