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個彎道快要結束,賀芃山能明顯感到自己目前是領先不少的。
他的身體此刻就像是一台精密運轉的機器,過彎道時兩腿邁出的圈精确而果斷,過往十幾年反複演練都成為此刻的積蓄,力量感在腳掌落地的每一個瞬間迸發。
他控制着外側的擺臂幅度略大于内側,拉大自己的步幅而降低步頻,以達到克服離心力的目的。
四百米不是一百米,比拼的不完全是身體的上限,除了單純的速度較量,對比賽節奏和體力的把控也是其中很重要的一環。
賀芃山的優勢在于起跑和最後的爆發,中程的速度耐力并不如西山井宏。更何況,賀芃山在比賽前整整休息了一周沒有上跑道,雖然那段時間裡進行了一些核心和力量訓練,但狀态和之前還是無法相提并論。
彎道始終不是他擅長的地方,細節的處理比起賽場上其他的老将還是略顯稚嫩,第一個彎道結束的時候,他明顯感覺到自己起跑時的優勢在彎道後程被其他人逐漸追平。
進入第一個直道,賀芃山迅速調整姿勢,讓自己的身體立起來了一些,最大程度發揮自己的短跑優勢,同時盡量保持住自己穩定的呼吸和步伐節奏。
尤其是身邊的西山井宏,他和自己的距離已經拉得有些近了。
賀芃山加快了步頻和擺臂的速度,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不能因為西山井宏的靠近而打亂了自己的節奏。
而此刻,右腿後側的腫脹和拉扯感已經難以忽視了。
而且這股拉扯感是不正常的。
昨天和前天的比賽裡,賀芃山不是沒有感覺到大腿後側的異樣,但那種異樣始終受一定的限制,但今天,他感覺自己的肌肉已經被完全拉扯開來,像是已經松掉的橡皮筋。
在第一個直道後程的時候,他的右腿出現了明顯的痛感。
起初的痛感隻是微末得像是坐位體前屈時壓得過頭,在進入彎道的一瞬間,劇烈的疼痛像是突然找到了可以突破的閥門,如洪水般徹底淹沒了賀芃山。
封閉針失效了。
賀芃山凝滞了一瞬,但理智很快戰勝了疼痛。
他臉色已經呈現出不正常的白,但賀芃山還是咬牙硬生生挺着,沒有讓自己的速度有片刻的降低。
此刻大腿的轉動已經不需要他的意識控制,這已經成為了他刻在骨肉中的記憶,劇痛也無法阻止他的雙腿像沒有生命的工具一般無情運轉。
“賀芃山現在進入第二個彎道,現在第四道的西山井宏已經在慢慢追上來了!”
賀芃山也看到了身邊已經快追平自己的西山井宏。
他想要拿下冠軍,就必須赢過西山,當場的其他運動員在西山面前其實也沒有太多的競争力,所以賀芃山的關注從始至終都放在西山的身上。
西山井宏作為征戰多年的老将,經驗實在是豐富,尤其是對于彎道和直道之間節奏的轉換,可以說得上行雲流水。
相比之下,年齡較小的賀芃山處理起來就比較滞澀了。
已經隻剩下大概一百五十米了。
而此刻的賀芃山還與西山井宏保持着幾個身位的領先,但這種領先已經被西山逐漸縮小,到第二個彎道末期的時候已經完全看不見差距了。
一百二十米。
西山井宏超過自己了。
賀芃山想要完全忽視此刻大腿後側肌肉群發出的警告,拼盡全力超過身邊的西山井宏,但此刻腘繩肌帶給他的已經不僅僅是疼痛了,還有一股無形的阻力。
這股阻力就像是腘繩肌對他發出的最後警告,試圖恐吓賀芃山讓他放棄繼續比賽,讓他放棄冠軍的争奪。
這大概就是身體的自我保護機制,但賀芃山沒有退路。
他必須拿到冠軍。
他的理智告訴他,他不該以犧牲職業生涯為代價去拼命,再這樣繼續下去他的腘繩肌很有可能會完全斷裂。
但在站上跑道的那一刻,他就已經失去了理智,隻知道不停向前,這是習慣。
封閉針已經打了下去,他知道自己腘繩肌的損傷已經造成,他似乎也隻有這麼一次機會在亞錦賽中證明自己。
如果這一次拿不下冠軍,自己之前十幾年的訓練和腘繩肌在這十幾天裡受過的委屈,就全都白費了。
他不允許!
右腿的疼痛以指數形式在暴增,賀芃山面容已經扭曲得過分。他這一輩子體會過很多疼痛,但這是第一次,有一種血肉硬生生被剝離骨頭的痛楚。
疼痛完全襲來的一瞬間,他大腦中忽然“嗡”的一聲,像是一片空白,又像是炸開了絢爛的火花。
但,疼痛卻在消失了。
賀芃山知道,這不可能是因為自己的腘繩肌突然想開了想要放他一馬,也不可能是自己的大腿突然莫名其妙就自愈了。
是他的腎上腺素在保護着他。
他像是一隻馱了千斤的駱駝忽然卸下了所有負擔,在這一刻,他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輕松。
似乎連老天爺都想要讓他沖一沖這個冠軍,盡管他心裡清楚得很,他的腘繩肌很有可能已經撐不住了。
“最後一百米!”
賀芃山看到了一百米的起跑線。
這是他最熟悉的地方。小時候,齊教練會溫柔地把着他的手放在起跑線上,曾經主項是一百米的時候,他無數次在這裡摔倒,又無數次在這裡站起。
賀芃山卡着呼吸的節拍,狠狠地吸了一口氣,就像是要讓呼吸把整個肺給填滿。
他的兩腮鼓起,雙眼堅定地鎖着前方一百米處的終點線,餘光瞄着距離自己大概還有一個身位的西山井宏,開始拼盡全力加大自己的步頻和步幅。
風刺拉拉地劃着他的臉,賀芃山放棄了之前三步一呼三步一吸的節奏,完全憋氣以保持自己身體和緊張和力量的集中。
他很想像熱血番中的男主一樣,在爆發的前一秒大聲地叫喊發洩,似乎朝着天空怒吼一聲就可以恢複全部的力量。
但是他不行。
現實遠遠比熱血番來得殘酷得多,現在的他隻要喊出來就必然洩氣,賀芃山隻能通過技巧來最大程度地發揮租自己的身體機能。
最後一百米是直道,而賀芃山的身前此時也隻剩下了西山井宏一人,其他人都被兩人甩在了身後。
他聽不見觀衆的聲嘶力竭的呐喊,聽不見風嗡嗡的鳴叫,此刻隻能聽到心髒迅速鼓動的聲音。
賀芃山的喉嚨口已經幹得不像話,就像是有刀子在不斷地割,但他為了不中斷自己好不容易憋住的一口氣,連咽口水的時間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