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霖讓南營大衙的軍兵出來搜尋刺客,或者是想搶在應天府之前将刺客抓走,或者是另有企圖。
但這無疑是不妥當的行徑,南營大衙可不是他們馮家的私家軍,若放在先朝就是意圖謀反。
正因為馮霖是掌控了南營大衙,才讓馮家愈發肆無忌憚,以後想要徹底鏟除馮家隻會更為困難。隻是如今馮家正是大權在握,自是不會願意交出兵權坐以待斃,待到最後避不開一場血雨腥風,永安又是血流成河——就像十年前那樣。
所以得在鏟除馮家之前,解了馮霖的兵權,重新安置心腹收攏了南營大衙。
不過馮霖都已經做了十年大将軍,南營大衙原先的兵将都被馮家替換下來。
白鹿在心裡掂量了一圈,覺得還不如讓安王來一了百了,總比再費盡心血來替換了南營大衙要簡單。
所以便是馮霖這般大張旗鼓,引來别人話柄,他也并不在乎。
“夫君,這會不會是馮家以調動南營大衙來追捕刺客的名義,實則是另有所圖?”聽說到永安城下鬧鬧嚷嚷的情形,白鹿唯獨是擔心此事,“南營大衙在外邊到處抓人,可他們又如何知曉那人是不是刺客?興許他們的目的根本就不是所謂的刺客,而是借着這個名頭來抓别的人,以求得名正言順。”
紀青臨還站在月門下,神色沉思。
白鹿轉身緩步走到案前,正想着要将收攏的信取來給紀青臨看,就聽見外面又有人禀道:“大爺,奶奶,公爺和夫人傳話你們過去正院。”
聽見紀青臨的腳步聲漸近,白鹿才悄無聲息地将信藏進寬大的衣袖裡,轉身望向紀青臨;紀青臨已經走到她身後,溫熱的氣息觸在她臉頰,白鹿就展開輕笑說:“夫君,其實我本是有一事想與你相說。不過如今父親母親傳話,我們可要一同過去?”
“父親大概聽說了外邊的事情。”微弱的燭光跳躍閃動着,紀青臨的臉色青白青白的。
白鹿垂下眼眸,斂去複雜的諸多深思。
在馮霖之前,其實燕公紀荇才是南營大軍的中軍将軍;隻是随着紀荇退離、談将軍戰死,南營大軍自是已然物是人非,昔日故人也未餘幾人。
大概燕公知曉此事也很是唏噓,終是君心難測。
紀青臨和白鹿才從屋裡出來,前面仆侍掌着燈引路過去正院,正院也是燈火通明,隻是侍奉的人都候在屋外廊下守着。
談夫人身邊的趙嬷嬷見到他們過來才上前,卷起繡簾;紀青臨和白鹿進到正屋見燕公正坐在軟塌上喝着湯藥,談夫人坐在旁邊從紫檀罐裡取出蜜餞置在白瓷碗上。
“父親,母親。”夫妻二人向燕公和談夫人問安見禮,談夫人才示意他們在下首繡墩落座。
燕公喝了湯藥,将藥罐放在一側的拖盤裡,取了蜜餞吃了一枚蜜果;候在繡簾外的丫鬟進來收了藥罐和蜜餞,伶俐地退下出去。
談夫人回頭同他們夫妻說起:“大夫說公爺的病還是應要好好靜養着;我同公爺商說着就劃了門堂後的院子出來,我同公爺住進去了,這院裡的侍從就讓趙嬷嬷還有四個大丫鬟跟進去了。這段時日府裡的事就你們夫婦來做主,無需再諸事過來禀明。”
顯然燕公的精神很不好,聽着談夫人說時也是怏怏的。
這兩日府上頻頻請大夫進府,正是因着燕公的病。
“父親安心歇着,兒子不敢讓父親母親再勞心。”紀青臨起身拱手說,燕公才擺擺手同他交待着:“青臨,外邊的事你要上心了。和蘇懷,要小心着馮家,不要跟他們起了沖突。”
紀青臨自是應下:“父親,兒子謹記父親教誨。隻是,隻是——”他神色很糾結猶豫,到如今這步本就是身不由己。
燕公也很理解紀青臨,笑笑讓他坐着聽:“青臨,你如今也入了翰林院,有自己的主張,這樣也好。馮氏此舉天怒人怨,必定會遭天譴的。”燕公隻是很溫和地說着,實在難以想到他和十年前那位馳騁沙場的大将軍是同一人。
仿佛隻是父親同兒子的絮絮囑說,談夫人和白鹿都在旁靜心聽着,聽着永安城中恩恩怨怨。
燕公告訴紀青臨,一定要小心馮霖,因為馮霖身邊有一個很有本事的高人,當年他在軍營中被人毒害,以及談譽将軍在戰場上遭人暗算亡故都是這高人背後所為。可沒有人知道這高人究竟是何人,但在南營軍中一直都流傳着可怕的傳聞;南營大軍的副将們都對馮霖心懷畏懼,生怕着那神通廣大的高人就像碾死一隻螞蚱一樣讓他們死得無聲無息。
他說,自從馮家進京後,先皇就像是被鬼迷心竅似的,讓馮家舉族一步登天,得了這潑天的富貴。
馮霖根本不會戰術,隻能因為先皇的偏愛,就讓他直接成為了号令三軍的大将軍。
想起昔日之事,燕公都還是心有餘駭,他自是不願讓紀青臨和那受高人庇護的馮家起了正面沖突,也許以後就落得像他一樣的下場。
興許燕公許久未曾一連說過這麼多的話了,好歹撐起了幾分精神也萎靡下來。
“父親放心,兒子明白該怎麼做的。”紀青臨語氣沉穩地應道。
“兒孫自有兒孫福,以後的事情,以後的事情,想來我就看不到了。”燕公緩慢地舒出一口氣,輕聲歎說着。
談夫人撚着絹帕輕輕撫着燕公的後背,其實剛才在聽燕公提到她長兄談譽時就黯然落了淚,如今隻能打起精神來安撫着燕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