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辰淼配合地稍施玄力,天潋泛起汨汨青光,一副馬上就要出鞘砍人的架勢。
景綽看着咽了口唾沫,後頸微微泛涼。誰沒聽說過清芷殿的天潋清仙陸辰淼,誰又敢挨上天潋一劍?
如此,景綽就算習慣性口誤了,也不敢再說出這兩個字了:“屬下知道一處依山傍水的宅子,空置了數年,但一直有族民負責打掃。那地安靜娴雅,想必少,呃肖公子和陸公子定然喜歡。”
景綽神經一崩,險些就要榮幸地挨上天潋一劍了。
景綽所說的宅子是一座獨立建在盈花谷一隅的宅院,背靠聳立山峰,有瀑布從百米山頭沖下,彙入清冽的溪流中,随石坡一節一節叮咚潺潺,河道兩邊有各色喜濕的花草小植。遠望山下木屋,精緻玲珑,好似一件精雕細琢的藝術品。
沿石路走近,院門牌匾寫着三個字——望焉居。
焉與嫣同音,意為居此院中可望便滿谷姹紫嫣紅;望又和忘同音,意為身臨其境,飄飄然能忘卻自己身處何處。
實在是毫不豔俗又能将此屋舍的優勢體現的淋漓盡緻的好名字。
“這名字可是你取的?”肖長悅問景綽。
“我哪有這本事!”景綽聞言驚惶:“此乃前聖女故居,屋舍的名字自然是她取的。”
前聖女,那便是姬明因,肖長悅的娘親。
陸辰淼下意識看向肖長悅,後者臉上僅閃過一瞬黯然,就又恢複原樣。他認為這會才應當給景綽一劍,但後者畢竟對姬明因的死并不知情,無意間戳到肖長悅痛處。
兩人都沒有接下言,景綽覺得不好安靜着,就繼續說:“啊,險些忘了肖公子您就是前聖女之子,你看看,這就是不讓我叫你少尊的後果。話說前聖女如今可好,為何沒有同你們一塊回來,這一走便是十數年,景綽甚是想念。對了,先前肖公子您說是來此暫躲危難的,此話何意,可是肖府受了什麼欺負?那前聖女她是否安好?”
肖長悅一直不言,不知心中是什麼情緒,總之肯定不大好。陸辰淼真想直接上前給景綽這張嘴來兩劍,考慮他并非有意再加上這種舉動太過血腥,就讓天潋的青光滾的更猛些,好似煮沸的開水,示意某人趕緊閉嘴。
景綽心間一悚,不再繼續說,但心中疑惑更甚,隐隐預感不詳。
望焉居看着不大,其實不論院落還是舍内都敞亮無比,生活起居和各類陳設應有盡有,幹淨的一塵不染,大概三天兩頭就有人打掃。
窗型都呈别緻的梅花狀,肖長悅很心儀一間向陽的房間,開窗就能目睹漫山遍野的花卉植被。屋裡的香氣跟娘親曾經身上的一摸一樣,肖長悅立馬就能聞出來,這個房間,估計也是她曾經住過的。
院裡有株桃樹,跟九朝門寝院裡的那棵很像。肖長悅本不想揪着悲痛不放,但此情此景,難免黯然神傷。
陸辰淼就在不遠處默默注視他,知道這裡有太多回不去的影子:
“你若不想住在這裡,我去與景綽說,讓他帶我們換個地方。”
他說完就急不可耐要去找景綽。
“不了!”肖長悅忙叫住陸辰淼:“我們就住這,既然決意要讓自己挺過去,若連這點都承受不住,這個決意還不如趁早作廢。”
陸辰淼明白肖長悅的意思,要是能在這裡住下去,就再沒什麼挺不過去的悲痛了。
他點頭:“好,聽阿悅的。”
陸辰淼在肖長悅對門的廂房住下,倪憶遷被安排到另一處住所,跟北老還有姬雀因同住。
是夜,有人敲響望焉居的門,陸辰淼和肖長悅都未寝,開了門,來者是宋溪。
她來前,二人正好在談西塹孤洲一事,宋溪行色匆匆,一看就知是來詢問情況的。
“你是說,聖山有問題?”待二人将西塹孤洲前前後後都詳細告訴宋溪後,她明顯有了驚色。
這個端倪,是先前所有人都沒想過的。肖府翻新降魔眼并送往各個城池的任務,是聖山下達,前期一帆風順,有條不紊。直到前往最偏遠的月牙城前,聖山來了幾個大弟子,提醒通往月牙城唯一的路徑,也就是西塹孤洲極可能有魔孽埋伏,畢竟降魔眼若順利覆蓋整個蒼境,魔孽便再難有可趁之機,選擇最偏遠的月牙城亦是最好下手,這樣的擔憂十分合情合理。
于是肖府動用觀測玄器,确實探測到西塹孤洲一代近來有魔氣縱橫,并回禀聖山,岑杞仙直接給出玄宿盤,就算無法重新封印森羅,至少也能借其中力量保全自身。肖府是蒼臨四氏,忠于聖山,也深得聖山信任,再加上岑杞仙必然對此事格外重視,把玄宿盤交給肖府的車隊也毫不奇怪。
但明喑彌留之際卻說,玄宿盤是假的,肖長悅确實目睹她使用玄宿盤時,裡面有黑氣溢出。但當時場面太亂,他沒太看清這黑氣是保護明喑不受傷害,還是反倒為森羅助力。
如是看來,屬于後者。肖長悅仔細回想起來,明喑釋放出玄宿盤後,森羅的玄力明顯有所增強。
“岑杞仙不可能在這方面出錯,如此想來,他多半就是故意的,可他為何要這麼做?”宋溪心中驚疑不定。
肖長悅緩緩搖頭,他也想不明白緣由,岑杞仙是聖山大長老,蒼境最高神職亦是最高統治者,對左膀右臂耍陰于他能有什麼好處。
但不論如何,此事若真是岑杞仙一手策劃,對于他來說就是父母與滅門的天大仇恨,就算對方是聖山大長老,沒能力殺之,肖長悅日後都絕不會效忠。
“還有,柳雲绻。”陸辰淼出聲提醒。
“沒錯,我之所以淪落至此,從中少不了他的功勞,”肖長悅來氣:“他與聖山弟子串通,置九朝門于死地,還想取我性命,我體内的血森羅便是他所種,想讓我被慢慢折磨而死。”
宋溪愈加難以置信,柳雲绻十一歲拜入九朝門下,刻苦修煉對事對人對己從不懈怠,正直且心懷大義,性格沉穩,十五歲那年第一次參加界吟大會,勝了蟬聯幾年的陸辰淼,不知奪得多少玄門少女的芳心,一朝名揚蒼境。
這樣的人,誰能想到會做出離經叛道的事,尤其是對傳道授業予他十多載的九朝門。
事情越來越捋不清頭緒,一晚下來,并沒有讨論出多少眉目。
次日清晨,肖長悅就被外頭吵鬧驚醒。
看天色,才卯時,肖長悅原本也是會習慣性醒來,奈何有傷在身,身體自然會想多休息會。
他打着哈欠睡眼惺忪,這麼吵着鬧着也難再入睡,就迷迷糊糊穿好衣服,推門而出。這下聲音聽的更清晰了,不難判斷,是景綽的聲音。
“你莫要再攔了,我今天必去找那柳雲绻,給他點顔色瞧瞧,替少尊讨回公道!”
肖長悅可以看到不遠處,有道翠綠身影怒氣沖沖地大步走着,往出谷的方向去,倪憶遷在邊上堅持不懈地勸阻:
“事情尚未浮出全貌,要動手也不是現在,況且你這樣去,極可能暴露行蹤,表兄已經很累了,你要真替他着想,就不要沖動行事,隻會給他添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