賭她會回心轉意,賭她說的話都是真的,可明明對她有意,反而又要等失去了,再珍惜,周婉并不覺得後來的情誼有多麼可貴,
她反而覺得,自己像把扇子,想起來,有用的時候片刻不離手,無用時,撂在一旁,半點情意也不肯施舍。
可如今,她要當那個執扇的人,也讓他體會體會這般滋味。
商乙望着她淡漠的眸色,搖了搖頭,持着手中的劍,毫不猶豫紮入她的腹部,俯在耳邊,親昵地道,
“無論你是周婉還是周月,我死了,你理應有義務為我殉葬,墓陵我已經備好了,以前你逃不掉,現在也别想,更勿用提你又要随修羅殿的那人走了”。
周婉唇角漫下一滴血,商乙溫情地撫了去,腹部的劍偏又刺得更深了,直到周婉倒了下來,他才放心地阖了眼,然後慢慢地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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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婉原以為自己死定了,沉沉地阖眼時,隻餘商乙在耳畔的低語,她沒聽清,料想也不是什麼好話,便權當沒聽見。
再次睜眼時,周遭的白光有些刺眼,明晃晃地紮到眼底,卻能瞧出,她此刻已脫離了危險,而且好似還在長風寨的殿内。
思及此,她登時有些慌亂,難道計劃沒有成功,商乙沒有死?
匆匆忙忙趿上鞋子,從榻上走下來的時候,正巧迎面撞來辛梓,面色有些冷清。
周婉不明來意,斷不好貿然開口,便試探着喚了喚她的名字,“辛梓,你……”。
辛梓面無表情地掠過她,而後松了口氣,道,“嗯,我還活着”。
“那商乙呢?他怎麼樣了”,周婉道。
看似關心商乙的安危,實則是在試探,商乙究竟是死是活。
好在,辛梓并沒有像她擔心的那般,叛變,而是平靜無波地道,“死了,又沒死”。
“嗯”,周婉颔首,“帶我去看看”。
“不可,外面很亂,現在有些舊部正招集着兵力,妄圖攪毀這一切”,辛梓拉住她。
“可是,我的性命和商乙相連,他不能死了,還需吊着一口氣”,周婉道。
辛梓似乎明白,便又将她拉向一旁,撩開簾幔,指着躺在冰棺裡頭的人,
慢吞吞地道,“在這,你不用擔心,我已經安排好了馬車,今晚子時我們便出發,離開這裡”。
周婉應了聲“好”,辛梓便出去了。
冰棺周側氤氲着霧氣,模糊了裡面的人影,周婉握起他的手,微微還有些熱氣,但很淡,隻一刹那便随着寒意煙消雲散了。
不知為何,看着他躺在冰棺之中,并沒有大仇得報的喜悅,也沒有掙脫他的快意,一切和她設想的沒有出路,可是一切又分明迥異不如往常。
究竟是什麼呢?
周婉也不明白,靜靜地描摹着商乙的容貌,她倏爾想起了,自己見色起意卻引禍入門,一切的緣由都是因為自己,心裡頭的煩悶之意沒有如料想的般,□□地拂去。
取而代之,反倒增添了些空落落的感覺,尤其是觸到他的心口,她紮得很深,帶着無盡的恨意,将他胸口的血洇濕了一大片,嫣紅的花大朵大多地開在素白的袍上。
他知道自己當初動心是因為他一襲白袍,出塵絕世,素有仙人的飄然風姿,他将她的心思揣摩得很好,可是也忽略了她向來是個愛憎分明的人。
周婉斂起神色,摸到自己的腹部,掏出一顆妖丹,閃着星光,登時另一切黯然失色,商乙還未結成的妖丹,微微地有些燙手。
好在,大仇得報,她也了無遺憾,但她怕死,倒是真的,殉葬,笑話,她可不會這般幹。
冷觑了冰棺裡的人幾眼,便起身,往回走去。
長風寨的城主身死,外頭喧嚣不斷,早已亂作了一鍋粥,哪有什麼心思來管她們。
子時時分,借着月色,辛梓和周婉拖着冰棺逃了出去。
而後來的許多年後,當她們走在街邊時,撞見了那個初次見面的少年可銀,卻沒有了往日的風采,
對于若幹年前城主身隕,也隻是稍微地有些惋惜,但很快便覆蓋了過去。
對于人情冷暖,妖族向來是很漠然的。
從他的口中得知,長風寨經營不善,早已不如商乙在時那般輝煌,在老妪幾人的手下,變得愈加凋零,走的走,散的散,就連辛梓也不知所蹤。
這時,坐在周婉側邊的少女,眉梢微動,看向了周婉,兩人相視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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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婉的回憶結束,宋栗安又被拉了回去,怔怔地望着眼前的虛無,而恰才似乎也不過片刻,老頭依舊不緊不慢地捋着白胡子,謝複生望着她,神色有些莫名。
頓了片刻,她開口,“所以,商乙和周婉之前究竟發生了什麼”。
見光老頭笑了笑,神秘兮兮地并攏兩根指頭,宋栗安把腦袋錯過去,老頭見機促狹一笑道,“你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