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謀深算的男人們怎麼會因為女孩的到來而打亂本就計劃好的一盤棋呢,何況女孩的出現時機恰到好處,難免不讓人心生芥蒂,但九世龍心看着女孩的面貌,心中卻油然而生一股愧疚感,或許是當年的自己真的付出了一段感情,也或許是現在的自己也到了多愁善感的年紀。
剛才聽聞Angel沉着冷靜的應允,僅是一刻,九世龍心便察覺到這女孩還尚未馴服的野性和在她身上無限的可能——
年輕一派嫌少有這樣冷靜又聰敏懂得觀察局面的人了。
他同黑崎君龍的對視中讀到了彼此的想法,而他也默許了黑崎接下來的行為。
九世龍心擡手扶上女孩的發頂,隐約透漏出不容拒絕的上位者氣場;“準備好迎接黑崎家的規訓了麼?凜子。”
“尊聽會長教誨。”
Angel從謙遜的姿态中緩緩擡起頭,九世龍心從她的眼神中讀到那般堅定的韌性,玫紅色的眸子在室内燈光的照射下竟然彌漫着詭異的猩紅,仿佛映射出她内心熱烈燃燒的信仰。
傳統式的禮儀教學,高強度的課業補習,密集的商課和思維培訓……
這些隻是黑崎家,不應該說是,九龍會的規訓麼?——
表面上因為虧欠而對女孩的後期彌補,實則隻是在培育Angel成為一顆好用的棋子罷了。
為什麼不反抗呢?
Angel在這段日子裡再次感到無力,好像自己又回到了在福利院的那個時候,像一個提線木偶一樣,不需要思考,不需要交流,隻是乖巧地任人擺弄。
無力反抗呢,畢竟是寄人籬下的生活——
她如此清晰地知曉自己微不足道的地位和毫不起眼的價值。
養父黑崎君龍和所謂的生父九世龍心,從那次會面後就再也沒有給予她任何關注了。
仿佛那天的出現并不是營造父女相認的親情氛圍,也并不是享受阖家團聚的歡樂,而是仿佛上位者們路過街巷的時候偶然瞥見一隻流浪貓,因為足夠警惕,所以才施舍給它一個眼神罷了。
每一個清晨,當第一縷陽光艱難地透過那狹小窗戶的縫隙,灑在 Angel 那張冰冷的小床上時,她都感覺自己像是從一場漫長而又沉重的噩夢中蘇醒,卻又發現現實比夢境更為殘酷。
被收養後的日子,如同被無形的枷鎖緊緊束縛,每一刻都充斥着壓抑。
不甘心——
被大家族收養,未來得及欣喜和享受優越感卻先被現實重重壓力逼迫着前行。
Angel 的内心深處燃燒着一團熾熱的火焰。
她不甘于這樣卑微地生活,她渴望被認可,渴望擁有屬于自己的話語權。
無數個夜晚,她躺在床上,望着漆黑的天花闆,思緒如亂麻般糾結。
“我不能就這樣沉淪下去,我要讓他們知道,我不是任人擺布的玩偶。”
她曾在心裡一遍又一遍地呐喊。
野心在一片玫紅中熊熊燃燒,為它渲染出恐怖猙獰的猩紅鋒芒。
為什麼是我呢?——
明明我什麼都沒有做錯——
刹那間,她的腦海仿若被閃電劃過,那些刻骨銘心的過往如潮水般洶湧襲來。
直美的聲音驟然響起,那語氣堅定而有力,仿佛能穿透一切陰霾:“才不是呢!Rinko 醬!”
“不是因為你他們才做這種事情,是因為他們本就是這樣的人,隻是因為你的出現讓他們有了宣洩的借口罷了,跟你本身沒有關系,你沒有錯!——”
然而,幼年時那段不堪回首的記憶,卻如附骨之疽,怎麼也甩脫不掉。
那虛僞的笑容,像是黏膩的污漬,爬滿了 Angel 的整個視野。
“RinRinko 醬~” 老院長用仿佛帶着惡意的音調呼喚着她,聲音在空蕩蕩的腦海中回蕩,如同惡魔的低語。
彼時,老院長引導着她做那些成人晦澀羞恥的舉動,Angel 隻覺一陣強烈的惡心從心底湧起,胃部翻江倒海。
她滿心抗拒,隻想逃離這可怕的場景,可老院長卻像惡魔般緊緊糾纏着她。
一旦她試圖反抗,老院長便惡狠狠地打罵她,罵她是個“賤”“胚”子,那猙獰的面容扭曲得不成樣子。
一邊咒罵,一邊在她稚嫩的身體上留下一道道可怖的痕迹,每一道傷痕,都像是刻在她靈魂深處的恥辱印記。
“如果不是你的出現——”
“如果不是你——”
“全都是因為你啊!——”
“才不是呢!Rinko醬!——”
“才不是你的錯!——”
“如果不是你的出現——”
“如果不是你——”
“全都是因為你啊!——”
這兩道截然不同的聲音,一道充滿關懷與正義,一道滿是惡意與傷害,在她的腦海中不斷交織、穿插,相互碰撞,混亂而嘈雜,甚至漸漸模糊了彼此的界限,讓她的思緒陷入了無盡的混沌。
啊——
少女忍不住發出一聲痛苦的低吟,聲音裡滿是疲憊與絕望。
好累啊——
她感覺自己像是背負了千斤重擔,每一步都走得無比艱難。
好煩啊——
那些混亂的記憶、複雜的情緒,如同亂麻一般,将她緊緊纏繞,讓她喘不過氣來。
好惡心——
如果我一開始就沒有出生的話,就好了呢——
幼年到現在就連自己的母親是誰都不知道,唯一最信任最親近視作母親般存在的育母不知所蹤。
好不甘心啊——
我現在到底在做什麼呢——
我現在又能夠做什麼呢——
在那些無人知曉的寂靜時刻,她的内心就像暴風雨中的海面,波濤洶湧,翻卷着驚濤駭浪。
如果我一開始就沒有出生的話,就好了呢——
啊,如果……能夠消失就好了。
全都消失就好了。
像伊佐那說的那樣……如果人人平等,人人和諧,人人幸福就不會考慮生存的問題,也不會無端生事,也無需再迷茫尋找個人價值……
會存在麼?——
哈——
Angel被自己的想法蠢笑了,她曾也是這樣暗自嘲諷伊佐那小孩心态,還無情地批判他想法天真來着——
如果——
如果不存在的話,全部毀掉呢?
既然不存和平,創造不出完全的和平,那如果——
不存在于和平對立的存在——
亦或者,和平大于危險的時候,當規則淩駕于一切的時候,所有的罪惡是否會被框架住呢?——
如果世界不存那樣的規則——
倘若我能創造出呢?
伊佐那創造完美國度的想法未免太過于天真,
倘若是我呢?
規矩之下的規矩,即不可觸逆法則——
那樣的話——
“因為是我啊。”她突然有些魔怔般地喃喃自語道,眼神空洞,神色怅然。
“正因為我的出現啊。”轉瞬,欣喜之色中竟然帶着令人恐懼的癫狂。
“是啊,怎麼能是我的錯呢,我是對的啊。”過往那些被歧視的畫面在腦海中走馬燈般閃過,那些委屈與不甘在心底瘋狂翻湧。
“我一定是對的。”
仿佛隻有這樣不斷地自我肯定,她才能在這冰冷的現實中尋得一絲溫暖,才能在這殘酷的寄人籬下生活裡,給自己那搖搖欲墜的野心找到支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