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文指了指那小半杯啤酒道:“别管他,嘗一下這個酒。”
在她期待的目光中,林池抿了一口:“怎麼說呢,難喝,好難喝,超級難喝,這味道有點像嘔吐物。”
“你丫的,吃飯呢。”段文一臉嫌棄:“算了,不跟你計較。”
林池打着哈哈:“謝謝文姐的不計之恩。”餘光見手邊多了瓶六個核桃,他挑眉望向蘇暮寒。
蘇暮寒平淡的聲音傳來:“不喝啤酒就喝這個,特意給你拿的。”
他無奈一笑:“我真是謝謝你了。”
“太見外了。”
這頓飯面上與往常無異,可林池感覺得到,他們各懷心事,尤其是段文。
林池注意到她表面上有說有笑的,卻一直在灌酒,可他有一種直覺,段文有心事,沒辦法告訴别人的那種。
段文的酒量很好,一提啤酒大多都是她喝的,可眼神還是明亮的,明亮中帶着些許憂傷和回憶。
散場時已經是十一點多了,沈奶奶早已回房睡覺,蘇暮寒收拾着桌面:“你們今天就在這裡睡吧。”
段文把空酒瓶放回袋裡:“我還是回去吧,男女授受不親,我一個如花似玉的姑娘,跟你們待一起多不好意思。”
“不想在這裡睡就直說,吓找什麼借口?”蘇暮寒照例回怼。
林池接上:“那你這算酒駕,開車不喝酒,喝酒不開車,沒聽過嗎?”
“我又不是蠢的,不知道打車啊,林池你理他遠點。”段文手指蘇暮寒:“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蘇暮寒哼了一聲沒理。
在段文的堅持下她還是走了,林池和她一道出的門。
“拜拜。”段文聲線依舊平穩,要是沒那一身的酒味,沒人能分得出來,她到底喝沒喝酒。
“拜拜。”
林池看着段文的背影,隐隐覺得不對,他心裡莫名有點慌,思索再三後,還是跟在了她的身後。
他并沒有特意隐藏自己的存在,出了巷子,段文回頭:“還怕我走丢了不成?回去吧,好着呢。”
“你呢?打到車了嗎?”幾步之隔,林池覺得像是隔着層巨大的薄膜,聲音隔着這層薄膜,有些不真切。
他看不清路燈下段文的表情。
隻知道她現在應該是難過的。
段文歎口氣,認命似的掏出手機打車,車來了,她沒想到林池也上了車。
皺眉看向林池:“你幹什麼?”
“送你回去。”林池面不紅心不跳。
“随便吧。”段文也懶得争了。
剛上車蘇暮寒發來條消息來。
S:【你送她回家了?】
Y:【對,看她那樣不放心。】
S:【你怎麼回來?】
蘇暮寒家到段文家,車程十多分鐘,蘇暮寒這一問确實問到林池了,不過車應該也挺好打的吧。
他接着準備打字回,對面先行發來一條消息。
S:【我來接你吧。】
林池想着也不是不行,于是答應下來。
Y:【好。】
車輛在一個路口處緩緩停下,倆人下了車,段文指了指邊上的小道說:“我從這裡進去就到家樓下了,你回去吧。”
林池點頭:“好,注意安全。”
“你也是”說完段文頭也不回地走進去。
這條小道沒路燈,林池看着她的背影陷入黑暗,心道:“真沒醉嗎?看得清路嗎?”随即打開手電筒跟上。
“你又跟過來幹嘛?”段文再次回頭,這次她的聲音染上無奈。
林池摸摸鼻尖:“我怕你看不清路。”
“這條路我走了八百遍了,怎麼會看不清。”不知道為什麼,段文說這句話時,聲音漸漸地淡了。
她再次道:“回去吧林池。”
“我送你上樓。”林池照舊堅持。
可這次段文沒說話,隻是擡頭看着某家窗戶。
林池順着她的視線望去:“我不知道你們之前發生了什麼,接下來的話,也許你早就聽過很多遍了。”
段文打斷他:“那就别說了。”随即點了根煙。
“還是要說的,人活着總要向前看,你可以不忘記過去,但不要沉淪過去,因為你還活着,她也希望你一直好好地活着,替她活着。”
“那這也太不公平了。”段文嗤笑。
“是很不公平,可是她相信你。”林池看着段文吐了口煙,接着道:“可以給我一根嗎?”
段文戲谑:“看不出來啊,你還會抽煙。”
“是吧,我長這麼乖,好多人看我都說我長得乖。”林池将煙點燃轉而道:“實在不行,你要是……嗐。”
林池抽了一大口,大量的煙席卷肺腑,林池忍住咳嗽,将煙吐掉後接着說:“幫我看看,有沒有和我長得像的一男一女,問一下他們過得好嗎,然後給我托個夢,他們不太願意告訴我近況。”
段文将煙頭掐滅,身體靠在一旁的牆上:“我第一次見聞音是大一的時候,她是我的室友,她那人溫柔體貼,卻有一身的韌勁。”
她的音調帶着回憶的哭腔。
林池印象中的段文總是強勢的,不讓任何人看到她的脆弱。
平時冷着張臉,一副生人勿進,蘇暮寒更是滾開的态度。說不好聽點,就是不近人情,冷漠而又孤獨。
段文沒能說下去,因為蘇暮寒騎着他的白胖子來了,他下車向段文遞出個信封:“她留下的,讓我挑個時間給你。”
林池看見段文伸去接東西的手,微微有些顫抖,她此時的呼吸聲,在靜谧的夜晚被放大。
“你重複着去到她曾經走過的街道,住過的小區,上班的地方,你看到過她嗎?”許是來時風吹得急,蘇暮寒的聲音有些沙啞:“快回家吧,回去看。”
段文看着手裡的信封,木納地點頭,而後轉身離開。
林池問:“不用跟上去嗎?”
蘇暮寒抿着唇,等段文走遠後才開口:“她現在需要一個人獨處。”
“那她會回去嗎?”林池又問。
“會的。”
得到肯定的答複後,林池長歎一口氣:“那我們也回去吧,時間不早了。”
“嗯。”
這一晚林池夢到了那倆人,夢裡的他們跟以前一樣,一點都沒變樣,林池也會到了小時候。
“爸媽,我好想你們。”林池嗚嗚地哭着。
倆人微笑着摸他的頭問:“我們小池乖不乖呀,有沒有聽大伯他們的話?”
聽到這話,林池渾身的血液仿佛凝固了般,手腳冰涼,像是被風雪定住了四肢,冷,和疼,專心骸骨的疼。
面前模糊的笑臉,慢慢變成倆張詭異的笑臉,林池想轉頭逃跑,卻不知被誰拴住了四肢,動彈不得,隻能眼睜睜看着“他們”越靠越近。
林池無助地叫着:“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啊。”
無人答應。
無人知曉。
他們揪起他的一隻手臂,拿出一把斧子,林池知道他們要幹什麼,他們眼裡全是貪婪,可林池不知道該怎麼辦,隻能大聲求救,寄希望别人能聽見。
陽光從沒拉嚴的窗戶裡照進來,床上的人呼吸急促,下一秒他猛地睜開眼睛,瞳孔驟縮,眼裡全是驚恐和不安。
林池在床上坐了半晌,才喃喃道:“你們還是别來了。”
不知是不是他的心裡作用,林池總覺得今天的太陽沒有溫度,以往都是暖暖的,可今天卻同陰天一般。
他是今天下午的大巴,路途很遠,他是坐大巴來的這裡,也隻能坐大巴回去,他想應該是這樣的。
中午點,蘇暮寒發來消息。
S:【沈老給你煮了碗面,算是踐行,祝你一路順利的意思,過來嗎?】
沈老?
蘇暮寒你有毒啊?
林池心裡腹诽。
Y:【好,馬上來。】
思索再三林池把自己的行李箱,也帶了下去,他可不想待會兒再跑一趟,二樓提行李也是很累的。
就這樣,他順利成章地在蘇暮寒家,待到了出發,而蘇暮寒也保持着友好鄰居的形象,送林池去大巴車集合點。
一路“護送”的還有點點和黑,集合點離他們住的地方不遠,倆人一狗一貓決定走過去。
今天少見地沒風,可能是因為下午太陽都要大些,林池現在覺得,這太陽還是有溫度的。
點點和黑在腳邊玩耍着向前走,林池偶爾跟旁邊的蘇暮寒說說話,一切都是那麼美好。
美好到林池突然希望這路長些,再長些。
這是為什麼呢?
林池搖搖頭,把稀奇古怪的想法甩到腦後,外婆和外公還在等他回去,他也想他們了。
林池上了大巴車,找到個最後一排靠窗的位置坐下,等人都來齊後,車輛緩緩開始行駛,他轉頭看向窗外,發現蘇暮寒還站在路邊。
他心裡驚喜得很,沖蘇暮寒招手說拜拜,盡管先前已經說過了。
他擡頭隔着車窗看見林池笑着招手,那笑容比今天的陽光都燦爛,心裡不自覺泛起暖意,也沖他招了招手,車輛走得快,不出十秒就隻剩下個車屁股。
蘇暮寒手還沒來得及手回去,一輛出租車停在他身邊,他收回手坦然道:“不坐車。”
“你這年輕人,不坐車招什麼手。”車裡大叔說完揚長而去,留下蘇暮寒一個人感到莫名其妙。
他無語但懶得管,轉身帶着貓狗回家。
與林池背道而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