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裡做着思想鬥争。
腳卻如同灌了鉛似的,筆挺挺地立在原地。
道德終究還是敗給了好奇心。
好奇心則敗給了紙箱裡的小貓,這裡沒有陽光,冷空氣肆掠,它們冷極了。從一直黑白相間的小貓起頭,其它的小貓在下一秒跟上,把林池打個措手不及。
屋裡低低的交談聲停下,林池尴尬得想找個地縫鑽進去,也不打算進屋了,轉頭跑到樓頂嗮太陽。
到了樓頂,林池找了個角落,輕輕揪了下那隻,黑白相間的小貓耳朵,有些咬牙切齒地開口:“你這是背叛我,我對你不好嗎?為什麼要這樣?”
可小貓聽不懂他的話。
依舊喵喵叫着。
看它們還是有些發抖,林池将身上的衛衣脫掉,蒙在紙箱上方,想着擋一些風,應該就不會那麼冷了。他把羽絨服重新穿上裹緊一些,坐在一旁的磚頭上。
眼眶有些濕潤,腦海裡浮現剛剛聽到的話:“你讓我給人家找工作,人家可不領情,不樂意幹,自己又換了個,還不我們說,多神氣。多半以後也是個白眼狼,你老可别糊塗到把房子留給他。”
那個在他面前和和氣氣的舅舅,在外婆面前卻是如此,這巨大的割裂感,讓林池有些難受,他本以為舅舅是不讨厭他的。
但仔細一想,怎麼會不讨厭呢,父母去世後,沒留下多少錢,大多數都被大伯一家吞了,他住到這邊的三年,多多少少也是花到了他家的錢。
心裡怎麼會平衡呢。
林池盡力控制着情緒,可還是憋不住,溫熱的眼淚滑過臉頰,下一秒被寒風裹挾着,變得冰冷。
這樣來上幾回,他發現這樣哭有點費臉,臉疼。
于是擦幹眼淚,找了個緩解情緒的方法,他思來想去,最後發了個朋友圈,“譴責”了小貓的行為。
不過他的微信好友并不多,連二十個都沒有。
陳橫秒贊并進行挑選。
耳東木黃:【我要那隻黑白相間的,其它的品相不是很好。】
Y:【家養喵,不售賣,謝謝。】
耳東木黃:【nononono,就我們倆這關系,這叫送,不叫售賣。】
林池刷新了一下界面,刷出了段文的評論,那晚過後林池并沒有聯系她,生怕尴尬,但看着她現在的樣子,似乎是暫時好了。
他點開消息列表,發現段文是回複的陳橫,嘴依舊很毒。
音音呢:【你不僅眼瞎,精神狀态還不對。】
陳橫随後回複了個哭唧唧的表情。
這麼一整林池心情舒暢了許多,但他還是多呆了一會兒,才慢悠悠地,抱着紙箱裡的小貓下樓,遇到舅舅和外婆,也跟沒事人似的。
演技他自認為可以拿個影帝了,殊不知是因為,舅舅根本不在意他聽到與否,聽到了能怎樣呢。
而外婆卻是真的被他騙住了。
大年三十晚上,林池吃完年夜飯就到院裡吹風,表哥和表姐幾人圍着打牌,他對這種項目并不感興趣。
不是他為人多麼的高冷,隻是因為輸錢容易破防。
破防就要遠離,遠離久了就不感興趣了。
那是林池剛來這裡的第一年,也是大年三十,吃完飯後他們說要打牌,問他要不要一起,那時候林池并不好意思拒絕,便應了下來。但他特别菜,菜到一塊錢一把的,都能把一百塊的壓歲錢,輸幹淨的程度,當時他表面上無所謂,心裡卻在滴血。
大晚上睡不着在被窩裡哭,第二天頂着個核桃眼出現,還被笑話。
從那之後,林池拒絕一切,類似打牌賭博的活動。
林池看着天空中的煙花,腦海裡卻浮現,夏天躺在院裡看星星的場景,下一秒,天空中忽然飄落白色的雪花,他還以為自己幻視了。
他伸出手,一片雪花落在掌心,瞬間就融化了。
“原來下雪了。”林池喃喃細語
他想到了蘇暮寒,一個生在冬天的人,卻從未見過雪。
于是他拍了照發給蘇暮寒。
Y:【快看,下雪了。】
S:【你瞎了還是我瞎了?】
Y:【……】
S:【那…哇好好看,我還沒有見過雪呢。】
林池看着消息,樂出了聲,想到蘇暮寒那張面無表情的臉,說出這種話,實在是好笑。為了讓蘇暮寒感受到他的快樂,他特意打了個語音電話過去。
蘇暮寒秒接。
他話裡帶笑:“真的下雪了,明天雪才會厚起來,我明天再拍給你看。”院裡雖然開着燈,但有些暗,還好林池白了不少,不然都看不見他在哪裡。
蘇暮寒的背景像是坐在房間裡,闆正的樣子,與前面的話形成鮮明反差,他看起來有些累,聲音卻不同往常一樣清朗,反而略帶些疲憊:“好,吃完飯了嗎?”
林池太激動了,并沒有聽出這細微的變化。
煙花的聲音由遠及近,林池把手機貼到自己面前回道:“吃完了,你呢?”
沒等對面回答,他把鏡頭翻轉,對準煙花自顧自地說:“對了,忘了和你說,蘇暮寒新年快樂。”
他聽見蘇暮寒淺淺地笑了一聲:“新年快樂,林池。”
第二天林池起了個大早,院裡早已白雪皚皚,連半夜放的煙花筒,都堆上了一層淺淺的雪,這邊的有個習俗,大年初一初二初三,不能掃地洗澡洗頭洗衣服,于是他就蹲在,參雜着鞭炮屑的雪地裡堆雪人。
起碼堆了一個多小時,才堆出個符合他心意的,對着雪人咔咔一頓狂拍,最後從幾十張裡挑了一張發給蘇暮寒。
Y:【我堆的,牛吧。】
外公外婆他們也已經起床了,今天得包湯圓吃,林池不喜歡吃這個,每次吃個倆三個就想吐。
為了降低存在感,他跟個鹌鹑似的躲在角落,寄希望于别人發現不了他,從而少吃幾個。可在這一堆人中,他的存在感可不是表面上的層次,而是心裡的。
剛好他又不懂拒絕,隻會弱弱地說:“我吃飽了。”
舅媽往林池碗裡放着湯圓,抽空回了一嘴:“你現在還小正在長身體,多吃點長高。”
于是,他不會說話了,那點弱小的拒絕的話,被湯圓堵在喉嚨裡。
林池坐在回風爐旁,看着碗裡的湯圓犯愁,同時也暗自慶幸着,還好他們都走了,不然要被催着吃完。
手機響了一下,是蘇暮寒發來的消息。
一個字,牛。
他看着消息,嘴角不自覺上揚,接着準備打字回複,絲毫沒注意有人靠近。
不出意外被吓了一跳:“我靠。”林池拍了拍胸脯,自然地将手機合上問堂姐:“你有事嗎?”
“看你一個人在這裡,對着手機傻笑,想着關心關心你。”堂姐笑道:“你是不是談戀愛了?”
林池一臉霧水:“沒有啊,聽誰說的?”
“沒有聽誰說,看你傻笑那樣随便猜的。”
他歎了口氣,無力吐槽,隻能做着蒼白的解釋:“沒有的事,那是我朋友。”
堂姐謎之微笑,一臉我都懂的樣子:“好啦好啦,相信你。”她在回風爐上,拿了個溫熱的砂糖橘,“你什麼時候出去?”
“初四吧。”
“你小姨三女兒記得嗎?她也不讀書了,你小姨找了人帶她去滿城,但還是有點不放心,我們出去的比較晚,想問一下你方不方便和他們一起走,你對那邊也熟悉些,到了地方會有人去接她的。”
林池有些詫異,他記得那個女孩,去年和他同一屆中考,也考上了高中,怎麼去讀了半年就不讀了,可他現在也不好問。現在問了,不出一天,三代人都知道了。
他想了想,就是坐一趟車,也沒什麼,便應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