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裡的薔薇開始爬上圍牆,枝桠茂盛,午後的陽光透過樹葉,打在地上。
蘇暮寒一大早就去學校報道了,要下午才回來。
林池陪着沈奶奶坐在院裡的香樟樹下,他有一搭沒一搭地吃着手裡的西瓜,側頭認真聽着沈奶奶講述蘇暮寒小時候的事。
包括有記憶起第一次尿床,大晚上爬起來自己弄一盆水洗床單、褲子,結果摔了一跤,怕吵醒沈奶奶捂住嘴哭,結果一回頭沈奶奶已經在他身後了。
沈奶奶笑着說:“當時問他怎麼大晚上的起床洗,他直愣愣地看着我,半天才支支吾吾說:‘尿床了,明天你還要去上班,我自己洗了你就不那麼累了。’哎呦,當時我還想說教他的,一下就說不出口了,想着,那就算了,跟他說:‘放着吧,我明天洗。’他當時垂着個頭,半天才說好。不過自從那以後,他就沒尿過床了。”
還有一次,沈奶奶出門上班,那時候廠裡比較忙,她做好午飯留給小蘇暮寒,沒想到加班到了十一二點,她一晚上心都慌得厲害,怕蘇暮寒餓着肚子,想着第二天把他帶到廠裡上班。
忙完那批貨,沈奶奶着急忙慌地騎着自行車回去,發現廚房的燈亮着,走進一看,蘇暮寒在桌子上睡着了,桌子上還擺了倆個菜。
聽見動靜,蘇暮寒醒來,揉揉自己的眼睛說,“奶奶你回來啦,快坐,我給你熱飯。”
沈奶奶看着踩在矮凳上熱菜的小孩,心都要化了,還是決定以後帶蘇暮寒去上班,可蘇暮寒死活不願意,一定要待在家裡,打那以後,沈奶奶每次下班都能吃到熱乎的晚飯,蘇暮寒則乖乖坐在一旁看書或者寫作業。
“就那麼小一個人,乖乖跟在你身邊,不搗亂,還會看你眼色。”沈奶奶笑着搖頭,眼睛看着廚房的窗戶,充滿了柔和和懷戀。
林池腦海裡已經有畫面感了,他回答道,“确實挺可愛的。”
“嘎吱。”有人推開院門,蘇暮寒的聲音傳來,“許老師請進。”
“好,謝謝。”
一個中年男人走進,穿着黑色西褲和白色短襯衣,帶着一副細框黑色眼鏡,五官不算精緻,但飽含着溫文爾雅的氣質,襯得跟在後面的蘇暮寒有些吊兒郎當的,表情雖然和平時一樣,卻有種在學校惹是生非的壞學生被家訪的感覺。
沈奶奶站起來,笑着說,“你好你好。”
“您好,我是蘇暮寒同學的新班主任,姓許,您可以叫我許禾柳。”許禾柳連忙上前,“怎麼稱呼您呢?我這次來是想做個家訪,您這邊方便嗎?”
“方便的方便的,我姓沈。”
說着,倆人朝客廳走去,蘇暮寒一起進去,倒完水後出來坐到林池身邊。
林池還在細細地啃着那瓣西瓜,擡眼看了一眼蘇暮寒,“怎麼了一臉苦相,笑一個。”
蘇暮寒彎彎唇,手指不自覺地交纏,“沒怎麼。”
“讓我猜猜。”林池把手裡的西瓜放下,“是不是關于住校的?”
“你真聰明。”
蘇暮寒誇得真心實意,隻是聽着不太像好話,好在林池已經習慣了。
“一般一般,這很好猜啊,你現在高三了,每天學習完,還要騎車上下學多累,遇到天氣不好的時候更完蛋,上次遇見剛剛這個老師,感覺他很關心你們,加上去年你住校改走讀的事。”林池談吐平緩,有條不紊,“我也建議你住校,會節省一些時間。”
蘇暮寒點點頭,沒有接話。
林池側頭看着他,也不知道他到底聽進去沒有。
許禾柳和沈奶奶一個小時後,才從屋裡出來。
林池和蘇暮寒迅速站起身,跟在他們身後。
沈奶奶笑着把他送出院門,“許老師慢走啊,拜拜。”
“好,再見,沈阿姨。”許禾柳退到院門外,“您幫我再問問蘇暮寒同學。”
“好好好,慢走。”
吱呀——院門緩慢關上,沈奶奶回頭瞅了一眼蘇暮寒,故作生氣道:“說說吧,開家長會怎麼從來不和我說?人許老師還問我,怎麼從來沒有參加過家長會,我還要扯謊配合你。”
“怕你太累了。”蘇暮寒側着身不看沈奶奶。
林池跑到倆人中間,把沈奶奶扶着坐到椅子上,“消消氣,我們坐着好好說。”
說完又撇了一眼,側着身子的蘇暮寒,輕輕拍了下他的手臂,“說話。”
“我想着你開完家長會,還要去上班很累,這倆年你雖然沒上班,但身體不好,所以就沒說。”
沈奶奶深感無力,這怎麼下得去嘴訓斥,句句都是擔心你累着,“算了,下次,你們許老師說的什麼誓師大會,一定要記得叫我。”
“好。”蘇暮寒點點頭。
“還有,你們許老師說建議你住校,我也是這麼想的,我現在身體還算硬朗,你不用擔心。”
蘇暮寒沒說話。
沈奶奶看了他一眼,心下了然——這是拒絕。
便沒有再勸,她走向屋裡,“那行,我去睡個午覺,晚點給許老師回個電話。”
“好。”
林池撐着頭,突然問:“你想考哪所大學?”
“沒想好,怎麼突然問這個。”蘇暮寒坐在他身邊。
“剛好想到就問了。”
後者點點頭沒說話,蟬鳴聲不絕于耳,太陽曬得人有些昏沉沉的,不遠處的藤蔓上停着一隻藍色蝴蝶。
“那你呢?”蘇暮寒突然說:“離開這裡會去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