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甯馨心知她是說謊,語氣也強硬了三分:“隻是這樣?再沒有旁的瞞着我?”
卉兒隻不想讓她知道難做,便立即堅定不移的點了點頭。
孫甯馨見了,面上卻不由的染上一層薄怒,想到上一世就是被她這般哄騙過去,心中血恨滔天,眼中更是憤恨、不甘的情緒來回翻湧,逼得她不得不阖上眼,心中默念了幾十次六字真言,再睜眼時,眼中的恨意再堪堪壓下,宛若含着一泓幽深恐怖的死水。
孫甯馨心知,如果卉兒不願意說,自己哪怕是把她的嘴撬開,也得不到什麼真話,而這一次重活一世的事,無論什麼時候說出來,都不過是教人當妖怪看罷了,更何況這背後還牽扯着一個孟氏!
這般細想下來,她暗自定了定神,隻将手肘支在軟榻的小幾上,合上眼對卉兒說:“我乏了,你既沒有其他的事,便先退下吧”!
可看着孫甯馨面上波濤不顯的面色,卉兒卻變得猶疑起來。
想起歸來時路上種種,斟酌片刻,她還是試探着開口道:“說起來,奴婢回宮的時候還碰到了孟常在處的宮女翠珠,她說十五日後她們家常在想在禦花園邀衆小主賞菊,托奴婢遞話,一定要讓小主去呢”。
話音剛落,孫甯馨才阖上的眼驟然睜開,看向卉兒的目光中審視與探究交纏,隻看得卉兒心中不由一顫。
一時間恐懼與驚慌驅使,迫使她不得不心虛的與孫甯馨的眼神錯開,隻是小聲的說:“她話雖這麼說,可這去不去還是要看小主的意思”。
“小主是去還是不去呢”?
孫甯馨卻并不回答,隻把這個問題重新抛回給卉兒:“你覺得呢?我是去還是不去”?
卉兒心裡越發沒底起來,隻覺得今日的孫答應和往日裡明顯不同,但又說不出來是哪裡不一樣,可聽着話頭卻還像是平日那般毫無主見的樣子,隻幹笑兩聲說:“瞧小主,這事怎麼好問奴婢”。
“奴婢隻是覺得孟常在一向和婉,為人極好,待小主也不錯,小主怎好拂了她的顔面”?
是了,前世她便也是這般想的,最後卻反倒送了自己的性命,如今明明一樣的話再從卉兒口中說出,孫甯馨隻覺諷刺,心中也不想再聽,隻作罷擺擺手說:“既如此便去吧”。
卉兒看出孫甯馨已無話意,颔首退下,直至轉身那一刻,她又覺得身後的目光如芒在背,直紮得她無所遁形。
可偏偏擡腳推殿門時,餘光所及,孫答應明明還是阖着眼的,一時間竟也分不清到底是心中愧疚難當,還是虧心事作祟。
殿門推開,院中正拿着蒲扇燒水的小宮女被突如其來的動作吓得一驚,待看清是卉兒後,又立馬機靈的站起來脆生生的道:“卉兒姐姐放心,奴婢且守着呢”。
“你一向是個伶俐的”,卉兒朝她抿嘴笑笑,囑咐道,“我去後殿一趟,你且仔細着裡間主子的動靜,一會兒醒來是要喝水的”。
小宮女點點頭,待卉兒走後,卻忽聽得裡間的香爐蓋被推了一下,聲音不大,但也疑心是裡邊的主子醒了,便輕輕把門推開一道縫隙,想瞧一瞧,卻措不及防的與孫甯馨投來的目光對視。
小宮女被駭了一跳,手放在胸前大氣也不敢出,裡邊的孫甯馨卻勾唇朝她招招手,讓她進來。
她躊躇着推門入内,手上的蒲扇還未放下,便趕緊跪下行禮,大氣都不敢出,隻聽得上首孫答應和藹的問。
“你叫什麼名字”?
小宮女雖然害怕,但回起話來卻很利落,簡白道:“奴婢名喚穗兒,今年十五,包衣出身,家中隻有一個老母,前年去世”。
孫甯馨點點頭,如此說來倒是家世幹淨。
“怕我”?
小宮女搖搖頭,顫顫巍巍的跪在殿中,她從未在内殿伺候過,雖知道孫答應禦下并不嚴苛,卻也一時間摸不清孫甯馨是什麼意思。
孫甯馨拿手指敲敲桌沿,示意她起來回話,面上則染上了幾分憂郁之色,強笑道:“不必害怕,我叫你進來是有事吩咐”。
“你們在我身邊伺候,向來是明白我的,我自進宮後便很少出門,這三年來後宮新人換舊人,從前不出門的時候還好,如今十五日後要赴孟常在的賞菊宴,隻覺得面生的緊”。
“說來我這内殿還缺個人侍候,你瞧着比卉兒活潑,又一向是個聰慧的,這後宮嫔妃認人之事,我思忖着交給你是再合适不過。”
“日後便比着卉兒,每月多領一兩錢,從我的份例裡扣。”
穗兒一愣,但也明白自己這職分是升了一級,忙叩頭謝恩。
孫甯馨卻讓她别急着磕頭,招手将人喚到跟前,細聲吩咐,随後自桌上抓了一把瓜子兼幾塊點心放在她腰間的布兜裡。
“記住了”?
穗兒點點頭,将手拍在布兜上:“有了這些奴婢敢打包票”。說完,便退了下去,尋了個由頭出門辦事。
小幾上龍腦香的絲絲香霧在青銅瑞獸香爐上方缭繞,孫甯馨低垂着眼尾,拿着香箸百無聊賴的有一搭沒一搭的撥弄着煙霧。
前世孟氏是織網人,自己是入局者,可孟氏這隻狡猾的蜘蛛卻自始至終從不曾在網上露面。
細想這麼多年來,她在宮中清名盛傳,為人信服,實則口蜜腹劍,老謀深算。
若想讓她入局,唯有織起一張更大的網,将諸位上位者通通涵蓋其中,才能讓這位份在她之上的孟常在,有個可以死後安身立命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