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人們對死亡的恐懼是源自未知,那對未知的恐懼肯定要遠遠大于死亡,雨宮绫就是這麼想的。畢竟對于死亡,她已經熟能生巧并習以為常了。
所以,生命的消逝從不會讓她感到恐懼,她更害怕是再次睜開眼睛時看到的世界,地球轉啊轉,時間跑啊跑,幾個小時又會發生什麼截然不同的變化呢?被困在時間裡的人不知道。
在福利院的時候,她偶爾爬上院牆,偷溜出去,在僻靜無人的地方了解自己異于常人的能力,像蚯蚓一樣死掉,在土裡,像小草發芽一樣新生。雨宮绫清晰地記得傷口的疼痛,記得血液流失的滋味,記得自己是怎麼從剛開始的難以忍受到後來的麻木。
原來,令人恐懼的死亡,是如此輕易又無意義的事情。
說起來,她第一次死掉是什麼時候呢?
……
“喂,這不是那個沒爸沒媽的雨宮嗎?”
那天,同班的男生堵住了小雨宮回福利院的路。
他刺耳的叫聲成功吸引了他的同夥,他們即将在昏暗無人的巷子裡進行一場無預謀的捉弄遊戲。
唯一的獵物是不幸被發現的雨宮绫。
小雨宮轉身就跑,卻被他們提前攔住。
每次會把她的作業丢在花壇裡的組長、體育課上總“不小心”拿排球砸中她的體委,他們與後面那個雨宮绫根本不記得長相的男生一起把她圍住,形成一堵密不透風的牆。
牆裡的碎石如雨點般紛紛揚揚落下,每片尖銳的話語像刀刃割破雨宮绫本就破爛不堪的“保護傘”。
明明已經忍受了那麼多次,為什麼就不能放過她呢。
“靠!這隻臭蟲子跑了!”
求求了,就放過她一次吧。
雨宮绫趁面前的男生不注意,使出渾身的力氣将他推到,牆裂了一塊,雨宮绫好似透過縫隙看見了一絲亮光,她奮力沖了出去,但沒跑多遠,一塊大石頭就從後方抛來,擊中她的後腦勺,她倒在了地上。
天,也是一望無際的黑。
十多歲的男孩不會意識到自己犯了錯,但他們會害怕,害怕在月光下流淌的暗紅血液,像河流一樣,像靜脈一樣,像藤蔓一樣,像怨鬼一樣……他們彼此推搡着、咒罵着,像互相扯咬的三條鬣狗。
成群結隊的鬣狗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雨宮绫在閉上眼睛的那一刻想,這算放過她了吧。
算吧。
真好。
可是很痛呢。
害怕。
在最接近死亡的那一刻,她無限恐懼着死亡的降臨。
不知道過了多久,天還沒有亮,一陣微弱的“喵嗚喵嗚”聲傳到雨宮绫的耳朵裡,她慢慢睜開了眼睛。
還是在那條巷子裡,粘了血迹的石頭就掉落在她身邊,一切都沒有變化,隻是她又重新看到了這個世界,看見一隻綠眼睛的野貓從角落裡出來,柔軟的毛發一次次蹭走了她眼角的淚水。
直到天亮。
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
“赤井秀一,我不想回美國怎麼辦?”
雨宮绫的聲音再次響起在空蕩蕩的房間裡。
赤井秀一知道自己做的也許不是一個最佳選擇。
“你現在回去比較安全,FBI那邊會有人保護你。”
雨宮绫的指尖緊緊按着吹風機的按鈕,猶豫了一下開口,“可我現在在美國誰都不認識,我隻認識你了。”
……
電吹風的聲音掩蓋了赤井秀一原本想要說的話,他撚起雨宮绫腦後的一縷頭發。
“别動。”
雨宮绫看着鏡子裡正細緻地給自己吹頭發的赤井秀一,難以置信地問,“這算同意了嗎?”
電吹風的風速很大,沒一會兒的功夫,頭發已經半幹了,赤井秀一揉了揉還有點濕的發尾,“要抹點護發精油嗎?”
無語,鏡子裡的雨宮绫臉上就寫滿了這兩個大字。這真的是她認識的赤井秀一嗎??她已經不止一次這樣懷疑,難道沖矢昴的身份buff就真有這麼大嗎?
她咬咬牙,用力扯住垂在她肩膀上的衣袖,将人往她面前拉,從鏡子裡看,他們幾乎貼在了一起。
雨宮绫伸手去搶吹風機,好吧,沒夠着,退而求其次地捏住他的下巴,屬于沖矢昴的臉上閃過一絲驚愕。
“昴先生,雖然你的服務讓我很滿意,但你能不能先回答我的問題。”
雨宮绫早已松開手,那張薄薄的人皮面具上還殘存着她手指的溫度。
赤井秀一眯了眯眼睛,直起身,關掉手裡的吹風機,對上鏡子裡注視着他的眼神,作出她所期盼的回答。
“那就留在我身邊吧。”
他如願看到了她欣喜的表情。
赤井秀一知道自己做的絕非最佳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