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崇靖聞言,也看向自家阿妹。
武靈兒不答反問:“長公主想讓先生教我什麼?”
陳煦:“長公主沒有交代,隻跟我說,縣主想學什麼,我便教什麼。”
武靈兒:“若我想要先生畢生所學呢?”
陳煦愣了下,有些意外地看向武靈兒,随即勾了勾唇,說道:“陳某四歲啟蒙,七歲而志于學,與當今吏部尚書宋璟是同科進士。身在官場,即使誣陷入獄,也不曾放松過學問。縣主想要陳某畢生所學,怕且不易。”
語氣中,盡是自負。
一直沒說話的武崇靖這時看向陳煦,沉聲問道:“先生既然一身學問,為何不留在長公主身邊為她謀劃,卻要到骊山腳下當清陽的老師?”
陳煦目光一凜,看向武崇靖。
少年郎君的話裡另有深意。
武崇靖迎着他的目光,微微一笑。
陳煦默了默,說:“人在廟堂,縱有百般富貴,也不如閑雲野鶴來得自由。”
武靈兒聞言,輕聲笑起來。
陳煦和武崇靖看向她。
少女唇邊漾着笑意,話說得十分輕描淡寫:“我的事情,先生想必也聽說了。我從前在宮裡,隻看得見眼前的一畝三分地。如今出宮了,也好不到哪兒去。隻是長公主偏愛我,希望我能為她所用。”
陳煦:???
武崇靖:???
一上來就打明牌,多少有點不按套路。
不僅是陳煦,就連武崇靖也被武靈兒弄懵了。
武靈兒隻當沒看到兩人詫異的神色。
雖然太平公主那天沒有追究她在公主府裡大放厥詞的事情,但也不意味着太平公主就真的多信任重視她。
太平公主不太可能會将自己倚重的人撥給她。
武靈兒覺得此刻的自己,對于太平公主而言,算是個潛力股,至于潛力有多少,太平公主也說不清楚。但她想學點什麼,太平公主麾下随便一個幕僚就能勝任。
剛才陳煦的那番話,武靈兒也聽出一點意思來。
眼前的中年郎君官場浮沉,半生坎坷,後面大概隻想安安穩穩度過餘生,可跟她扯上了關系,餘生大概不會有安穩可言。
如果她和武崇靖有大把的時間,她也會有耐心慢慢地觀察和網羅人才,為自己布局。
可今年長安必定有變,留給她和武崇靖的時間并不多。
武靈兒心想既然想要用人,至少要開誠布公。
少女一雙漂亮的杏眸看向陳煦,目光澄清而真誠,“先生若想餘生安穩順遂,此刻留在萬莊并不是上策。”
陳煦:“……”
陳煦其實有想到太平公主的用意,他本來是不願蹚這趟渾水的。
可當年他被打入大牢,疾病纏身,快架不住酷吏的嚴刑拷打時,是當時到大牢的老邢國公動了恻隐之心,跟酷吏說情,才保住了一條命。
對老邢國公而言,那或許隻是舉手之勞,于他而言,卻是保命之恩。
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
他一直希望能報答當年老邢國公的恩情,但武崇靖自小有定王照拂,武靈兒又在宮中長住,這對兄妹的事情,輪不上他操心。
直到太平公主召見他,問他是否願意當清陽縣主的西席。
太平公主不知當年邢國公為他說情的事情,陳煦想,除了自己,這世上大概也不會有第二個人知道了。便是老邢國公還活着,大概也不會知道自己的一時恻隐,随口一說何必趕盡殺絕,竟能讓酷吏留下他的性命。
陳煦也無意讓武家兄妹知道這些。
除去他跟老邢國公的那點淵源,眼前的兄妹行事出人意表,待他也算坦誠,可見是性情中人。
陳煦沉思片刻,沉聲問武靈兒:“縣主為何要與陳某說這些?”
武靈兒:“先生既是與宋尚書同科進士,走過橋比我走過的路還多,不難看出我如今的處境。長公主如今待我好,不見得會永遠待我好。您若是當了我的西席,他日長公主不待見我,您也不會有善終。”
陳煦挑了挑眉,語氣似笑非笑:“縣主是勸陳某知難而退麼?”
武靈兒:“清陽豈敢?”
這時武崇靖接過話茬,說道:“以先生之能,我相信很多事情您早就心中有數,隻是看破不說破而已。我們兄妹如今正處窘境,不止清陽要向先生學習,我也有許多事情想向先生請教。我們想學的事情很多,化繁為簡不過一句話,希望先生教我們趨吉避兇、求得生機。”
陳煦自認是個冷靜之人,此刻也被這對兄妹弄得有些措手不及,啼笑皆非。
他闆着臉,沉聲說道:“你們不怕我将這些事情轉告長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