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中瞧過斷定蕭蕪中了蛇毒,那碟紅梅果子裡被摻了毒蛇液。
按藥方喝了半月餘,蕭蕪才算恢複了精氣神,從此身體也落下了體虛的病根,常待廂房,猶如架上的蘭花經不得風吹雨打。
蕭夫人為此自悔不已,日日夜夜寸步不離地守在榻邊哭泣,若是替女兒嘗了那紅梅果子,便能代她受罪,好過現刻心痛難受百倍。
蕭默因為蕭蕪中毒一事深陷自責中,雖蕭夫人不曾責怪,心中難免痛心。他查出下毒之人,親自登門刺史府狀告長史投毒,朝廷知曉此事,罷黜韓威長史之位。
經此一事,蕭默心頭便有了顧慮,亦看明白家人是他不可被傷害的軟肋。而後,他徹底斷了升官之念,隻做盡力護佑一方百姓的魚州槐縣小小父母官。
為了蕭蕪的身子,他特意請來位歸隐的俠士教她習武,又因愧疚從小将她帶在身邊,教她辨屍識盜破案之法。不全為強身健體,更望将來能保護自己。
如今一晃十數載,蕭家已然家破人亡。
聽完父親的叙事,蕭蕪恍然知曉。原以為自己身嬌體弱是娘胎裡帶來的,殊不知竟還有這層緣故,父親和母親從未向她透露過半字。
“吾師道也,夫庸知其年之先後生于吾乎?謝卿你教我一課,義為堅守本心。蕭某懷疑過自己,是否太過剛直不彎。亦嘗試過融入其中卻始終掌握不了中庸之道,反倒裡外皆不是人,京城太過複雜,不如像謝卿堅持己身,自成道義。”蕭默開誠布公地分享他為官的經曆是将謝修行視為同行的盟友,“不瞞謝卿,青玉佩與密函實則為老夫的投誠與試探。”
謝修行端起的茶盞忽而滞在半空,他眼眸深邃辨别不出情緒,意識到被蕭默擺了一道,若以往脾氣秉性必定生氣以加倍報複還之,眼下更為體會恩公顧慮。
“恩公想看我是否能保姑娘性命?”
“不錯。”
“上下交征利而國危矣。我與夫人在抄家前已商量出對策,密信是夫人的主意,她以棋子入局賭謝卿會來。我們都知曉回不去魚州了,騙木木逃亡不過為她謀取一條活路。若謝卿不能盡心護我蕭氏血脈,那便不可信。倘若護了性命而怠之,更不能信。走到今日這步,謝卿是完全可托付之人。那麼,老夫亦放心把真正至關重要的東西交給謝卿保管。”
蕭蕪淚珠驟然順臉頰滾落,顆顆滴在手心。
母親故意讓她躲在米缸裡是為了護她性命?可她卻口口聲聲說為了密信,原來都是在騙她......
倏然,蕭蕪眼前遞來一方黛藍絲帕,拿絲帕之人的手纖長如白玉,被恰到的細膩皮肉包裹不至于骨瘦嶙峋失了美感,泛紅微突的骨節細膩中添了幾分犀利又不至于太過柔美。
謝修行隻是看着她,不言語。
蕭蕪默默接過絲帕擦拭眼角淚痕。清冷的松香此時多了一股暖意,被淚漬沾染的絲帕香味更濃溫柔更甚。
蕭默帶他們到廂房裡,剛推開門,老鼠從縫隙裡溜出倉皇逃竄,月輝下縷縷塵灰煙霧飄散空中沾覆錦袍之上。
火折子點亮床榻邊殘燭燈芯,厚厚的蛛網布滿廂房桌椅牆角,水綠床幔因許久沒有生人氣被塵粒占領淡了色澤。
蕭默走到未鋪設被褥的床榻旁手摸床檐東角取下被紗幔遮擋的一節五寸竹筒,他手抹去筒身上的灰塵揭開筒蓋,拿出裝在裡面的紙,将它給了謝修行。
“三年前,太子殿下初找老夫談三十萬兩稅銀的事,我被他僞造的愛民之心所打動,仍心中有所顧慮,為消除顧慮老夫邀殿下寫下此封書面契約,上有太子官印,禦史孟拙恩親簽。”
“老夫信太子為國為民,卻不信太子殿下能輕易交出官印,故将此契藏于後山私宅以備不時之需。”蕭默攤開文書契約,“請謝卿過目。”
蕭蕪湊上前。太子罪證終于有了眉目,好在父親心思缜密未将書面契約當作堂上供證,否則不僅僅是追殺他們這般簡單,連此封密函都成了銷毀的箭靶。
為能看得仔細,謝修行取下架上燭台照在紙上。洋洋灑灑筆鋒銳利,上述關于百姓稅款何去何從,又說明此三十萬兩皆用于填補國庫虧空。
“蛇紋!官印果然是假的!”蕭蕪看見落筆處的太子官印,雙蛇交纏于石柱上,蛇首吐信凝視頂端火焰,她言語激動:“玉明樓真是太子的!母親被太子所殺!這一切都是太子所為!”
謝修行理解蕭蕪姑娘的心情,太子位高權重,僅以一張紙很難使陛下及百官信服。
“既官印為假又怎能證明此印是太子的?我們還需繼續收集證據,越多越好!此約至關重要!但光憑這個不足以揭發太子罪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