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
幹脆的一聲,纖細的冰棒在全場注視下斷成兩半。
主持人和觀衆們的笑聲傳來,祝漣真卻叼着半截冰棒愣了愣,明明自己還沒發力呢。
“等一下,失誤。”談情笑着搖頭,“道具沒選好,再給我們一次機會吧。”
看來談情也是打算早早咬斷Pocky,用翻車的表現收場,祝漣真馬上心領神會地接話:“對啊,剛才那根好像本來就有裂縫。”
其實自己剛才都做好心理準備了,萬一冰棒開始沒斷,之後他就老老實實按規則玩遊戲,大不了就是碰一下談情的嘴而已。哪知道對方也有同樣想法,甚至比他更急着結束這個環節。
祝漣真忽然有點不服氣,覺得要抗拒營業也該是自己先來才對。
涼飕飕的冰棒貼上嘴唇,祝漣真又忍不住倒吸冷氣。
談情咬着另一端冰棒,小聲含糊地說:“你别動。”
倒計時再次開始,祝漣真老實地一動不動。他聽見談情将冰棒逐漸咬斷的清脆聲音,兩人此時視線都處在虛焦狀态,在鼻尖即将相碰的那刻,談情腦袋輕輕歪向一側,保持住了冰棒的受力平衡。
他們嘴唇之間的冰越來越短,彼此的呼吸也都帶着輕微冷意。祝漣真的心跳不知從哪個瞬間起就劇烈加快了,可能是因為唇齒間的溫度令他想起了冬天,又或是因為談情那張近在咫尺的面容——
總之,當年在雪夜裡失去初吻的記憶不合時宜地沖進他腦海。
伴随着談情咬斷冰棒的聲音,祝漣真猛然向後退了一步,讓兩人嘴唇最終停在了一個安全的距離。
他沒去在意談情此時的表情,趕緊接住掉落下來的冰塊,急忙展示給主持人看,“怎麼樣怎麼樣,夠短了吧?”
祝漣真氣息有點不穩,但不要緊,旁人根本聽不出來。
主持人用尺子測量,“你們這都超過一厘米了!”
祝漣真假裝出失望的神色。
難搞的環節總算結束,他松口氣,回頭看了眼談情,對方也在看他,嘴裡嚼着冰。
節目錄完,兩人同坐一輛車回程,一言不發。祝漣真耳機裡播放着金屬搖滾樂,越是這種激烈的旋律,他才越容易保持平靜。
偶然鼻子一癢,祝漣真捂嘴輕輕打了個噴嚏,不料上下牙齒相碰時影響到了牙神經,疼得他“啊”的一聲叫出來。
“怎麼了?”談情俯身湊過來。
“沒事,牙疼了一下。”祝漣真試着咬咬牙,大概搞清了疼痛的位置,“可能剛才被冰塊刺激到了吧。”
“喝水嗎?”談情問。祝漣真搖頭,在車上喝水容易嗆到。談情在一個包裡翻找了幾分鐘,遞給他一盒西瓜霜含片。
估計因為他拍戲用嗓子很多,才在包裡備着這種常見藥品。祝漣真含了一片,微涼中帶點微甜,蓋住了藥原本的苦味。
到宿舍時已經是晚上,另外三人出去吃夜宵了,屋裡隻剩他們倆。
祝漣真想打遊戲,翻了翻阿緒從他家裡拿來的卡帶,發現都是從雙人遊戲的架子上拿的。他轉身問談情:“打遊戲嗎?”
不等對方回答,祝漣真直接丢過去一枚手柄,因為他知道談情不會拒絕,“不需要操作的那種,我知道你技術不行。”
談情沒介意他的挑釁,摘掉隐形眼鏡坐下。祝漣真挑來挑去,發現阿緒拿來的基本都是格鬥類或射擊類,唯一适合談情水平的隻有人稱“分手廚房”的《Over Cooked2》。
情侶或者親友一起玩這種需要配合的遊戲确實很容易吵架甩鍋,而他們已經是分過手的人了,關系不會更差了。
祝漣真靠着沙發耐心地教他基本操作,談情給出的反饋是:“好難。”
“總共就這幾個鍵,你玩着玩着就熟練了。”祝漣真嘴上這麼安慰,實際心裡優越感油然而生。
他以前可是經過了相當漫長的摸索試探,才找到談情“打遊戲爛”的一項缺點,FPS類瞄不準人,Moba類不會走位,格鬥類更是隻能做到跟空氣鬥智鬥勇。祝漣真每次約他打遊戲,不是為了有人陪,純粹是想拿談情找找樂子。
“小祝,我掉下去了。”談情說。沒過多久,他又出差錯:“廚房燒着了,滅火器在哪裡?”
“小祝,我們分工換一下吧。”
“手柄也換一下。”
“行了你,是不是我們坐的位置也得換啊?”祝漣真看他那慢吞吞的操作不禁笑出聲,“壓根兒就不是這些問題好嗎?”
談情大方承認:“是我沒這方面天賦。”
“你知道就好。”祝漣真這半天嘴角就沒耷拉下來過,“我今晚的快樂都是你給的。”
氣氛到這裡,祝漣真不禁有點欣慰,這恐怕是他們二月重逢以來相處最融洽的一天了,就像普通朋友一樣,想法裡沒什麼顧慮。
要知道比起分手,祝漣真還是更煩“分手後不能做朋友”的弊端,他有不拘小節的意願,但尴尬總是無法避免。
談情中途去拿來了零食筐,祝漣真光盯着電視屏幕,随手拿了一盒,等拆開才發現是Pocky餅幹棒。
他想起談情今天率先咬斷冰棒的舉動,便表揚他:“話說你今天表現不錯啊。”
談情偏過臉,倦意微顯:“什麼?”
祝漣真沒看他,雙目直視前方,若無其事道:“我還以為你會乖乖聽從導演要求,原來現在也學會放水了。”
談情迅速理解了他的意思,身體懶懶地向後靠,回答:“隻是不想讓你為難。如果要赢過前面那組,我們肯定也會嘴碰上吧。”
“什麼叫我為難,說得就好像你不反感這種遊戲似的。”
“你不是躲開了嗎?”
祝漣真沒反應過來:“什麼?”
“第二輪,你躲開了。”談情直視前方的電視屏幕,手指挪動手柄搖杆,“我知道,你應該很讨厭和我再有親密接觸吧。”
祝漣真沒有否認,但他覺得談情的說法很奇怪,有歧義。親密接觸包括主動和被動,節目裡配合導演炒CP的意圖是被動,他當然讨厭。
但如果讨厭主動的親密接觸,那基本就等于讨厭這個人,再結合談情那沉悶的語氣,整個語境就變得情緒化了。
更準确的說法難道不應該是,“我覺得,你應該不想再和我有親密接觸”,才對嗎?
這份疑惑稍縱即逝,祝漣真不願再糾結這種無關緊要的字眼,隻小聲嘟囔:“低級手段迎合俗套口味,這麼多年了他們一點沒變。”
“任何遊戲設計出來都是有樂趣在的,我确實不反感。”談情一邊熟練操縱屏幕上的角色,一邊回應祝漣真,“唯一讓我難以招架的,是它營造出來的氛圍,底下歡呼興奮的人多了,好像台上那種暧昧也成了真的——”
他輕輕笑一下,轉頭看向祝漣真繼續說:“如果在這種情況下心跳加速,我很難不誤會自己吧。”
剛還暗自慶幸兩人氣氛像普通朋友,結果這位前男友又開了這種僵硬的話題。
祝漣真悄悄白他一眼,伸手拿了根Pocky叼嘴裡,吐槽道:“這都能心跳加速,你當你是什麼花季少男少女情窦初開呢?”
話音剛落,他前方視野忽然被暗影遮了半塊。
祝漣真清楚地感覺到嘴裡的Pocky像是在往下沉,待他反應過來,談情已經把另一端咬掉了。
他心裡當即一聲“靠”,嘴裡還剩的半截直接被吓得脫落,耳邊甚至還能聽見餅幹在談情齒間碎開的聲音。
“我們重新開始吧。”談情說。
短短七個字如平地驚雷,炸得祝漣真整個心都快飛出銀河系。
他從未想過談情會如此突然地将他們之間最秘而不宣的事拎到台面上講,根本沒給他任何情緒鋪墊。
祝漣真怔在一旁,隻會大腦空白地将問題抛回去:“你、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不行嗎?”談情握着遊戲手柄反問,“我覺得我已經弄懂怎麼玩了,重新開一局,得分會更高吧。”
祝漣真的心跳還沒恢複平穩,一聽這話,頓時又臉頰溫度上升。
“開開開!”他指尖顫抖地把遊戲調到主界面。
居然被他試探……不,捉弄了。
屋裡的燈早就全關了,黑暗是最完美的防禦。祝漣真隻顧着慶幸自己漲紅的臉色沒被談情發現,因此完全忽略了對方潛在黑暗裡的注視,和嘴角一點意興闌珊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