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組确定後的第一件事就是重新分配工作室,每個組單獨一間,方便互相之間的交流,也方便導師指導自己的組員。
江婷做出一副此生不複相見的決絕模樣,朝旁邊正收拾東西的鐘疏彤揮了揮手。
“再見了小桐桐,雖然我們緣盡于此,但你也不可太過思念于我,要按時吃飯按時睡覺,照顧好自己。
“記住,你永遠在我心裡。”
說着又掩面抽泣了兩下。
鐘疏彤雞皮疙瘩掉了一地,沒忍住又補了個寒顫,道:
“你能閉嘴嗎,我就搬去隔壁,不是去英勇就義!趕緊來幫我拿點東西。”
片刻後,一身大包小包,脖子上挂着一把膠槍,嘴裡還咬着一包膠條,連兩腿之間都夾了一塊模型闆材的鐘疏彤,在走廊上遇到了正準備進工作室的葉煜。
葉煜看着眼前這個移動貨架,面色難得地露出了些許遲疑。
看貨架在門口站定了,她才伸手拉開工作室的門,先把移動貨架放了進去,自己再跟着往裡走。
鐘疏彤臉都紅了,咬着膠條嗯嗯了兩聲,然後小碎步沖向了先前挑好的角落。
葉煜自然是沒有聽見這一聲抽象的感謝。
…
由于很大一部分同學都選擇出國去讀最後一年,全系留下來的學生本就少,再分配到每個組大約也就十幾個人。
不多時,同組的同學都已經到齊,圍在了葉煜周邊。
第一節課沒什麼可指導的,主要是分配一下位置,熟悉一下同學和導師。
因為site考察的資金還在走學校的審批流程,葉煜帶着組員過了一遍任務書,講解了一些初期概念設計的注意事項之後,就回辦公室放他們自己整理東西了。
臨走之前還特意“好心地”補充了一句:“我提醒你們一下,有些人可能已經有所耳聞了,在我這裡可以有不聰明的人但不可以有懶人。所以,我建議你們抓緊時間享受最後幾天快樂時光。”
衆人:“……”。
…
快樂的時光總是短暫的。
開學第一個周,鐘疏彤深刻貫徹了葉煜的好心提醒,每天跟江婷和另外幾個要好的同學一起,浪的沒邊。
先是開學聚餐,然後又是江婷生日喊了一堆人在KTV通宵,接着開始遊戲開黑…
總之,等鐘疏彤終于坐下來開始準備自己的設計時,已經是設計課頭一天晚上的十點鐘了。
她坐在電腦前看着條件圖。
這幾天玩的實在太累了,她好困。
思索一陣後,她從抽屜裡拿出一張黑色卡紙。
想了想,又從櫃子裡翻了點錫紙出來,揉成一團粘在黑色卡紙上。
然後對着那團錫紙左揪揪右捏捏,稍微整理了一下造型。
整個過程前後不超過五分鐘。
反正設計課總是必須有點東西給導師看的,至于是個什麼東西,她也不知道,但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怎麼說它,隻要能說的天花亂墜,那就是好東西。
她也懶得再思考,準備明早臨時編一套說辭,反正她在行得很。
便心安理得地洗澡睡覺去了。
鐘疏彤這個無往不利的如意算盤卻打錯了。
本來根據她從前的經驗,導師們都是很和藹的,特别是剛開學的幾個周,并不會為難或者打擊學生。
有時候即使都被算盤珠子蹦臉上了,也頂多說句interesting,然後面露委婉地提醒她要多做些準備。
可惜,葉煜并不屬于一般導師的那一列。
當鐘疏彤那團不知道什麼東西的東西擺到面前時。
葉煜眉毛動了動,沉默了。
她平生最痛恨的就是敷衍,敷衍就算了,還敷衍的還如此之潦草。
接着,她又轉頭掃了一眼旁邊垃圾桶裡,她剛丢進去的,從體積到造型都跟眼前這團東西差不多的廢紙團。
沉默變得震耳欲聾…
鐘疏彤雖然平時看外表大大咧咧什麼都不在乎,可其實内心很敏感,也善于察言觀色。
東西拿出來之後,導師雖然沒有說話,但周遭氣溫驟降了好幾度。
她心頭一顫,有種大難臨頭的預感。
但還是硬着頭皮把剛剛編好的說辭講完了,完事還讨好地朝導師笑了一下。
葉煜看着她比哭還難看的笑臉。
“……”。
鐘疏彤被那極具穿透力的目光盯得頭皮發麻,偷偷瞥了幾眼葉煜的臉色後,也沉默了,她怕說的越多錯的越多。
好半響,葉煜才深吸了一口氣,伸手捏了捏眉心,緩緩開口到:
“我今天就當沒見過你的設計,東西留下,人可以走了。”
鐘疏彤松一口氣,趕緊麻溜地滾了。
不過這口氣還是松早了。
因為費用審批已經下來,快到下課時間的時候,葉煜召集房間裡所有人,交代了site考察的一些日程要求和注意事項。
考察定在一周後的周末,地點在浙江甯波,食宿行費用按照慣例,學校承擔65%,個人承擔35%。
事情都交代完後,葉煜的目光漫不經心地掃視了一圈,視線在鐘疏彤身上稍稍停留了半秒,然後快速移開。
接着,她瞥了一眼手表,随後不緊不慢地拿起鐘疏彤那團“心血”,擡到大家都能看清的高度。
冰冷的聲音抑揚頓挫:“如果我沒記錯,第一次見面我就說過,我的組裡允許存在不聰明的人,但不允許有懶惰的人。
“你可以沒有靈感,也可以沒有成果,但不能躺在床上什麼都不做。
“如果今後我的tutorial上再出現這樣的垃圾,那麼請你不必再來了。
“回家去睡個好覺,這裡不适合你。”
空氣溫度驟降至冰點。
這位葉導師雖然在傳聞中很嚴厲且龜毛,但平時相處起來其實還算溫和,并不總是冷着臉,偶爾也會跟學生開一開玩笑。
隻是不笑也不說話的時候,那周身無意間散發的冷肅氣質,以及教學時極強的專業能力和極嚴謹的态度,總會給人一種不敢太過靠近的感覺。
是以學生始終對她保持尊敬。
當然她也很少笑就是了。
此刻,寥寥幾句話,聲音也不高,卻鋒芒畢露。言語間蘊含着無形的力量,給人一種極強的壓迫感。
除了緊張的吞咽聲,工作室裡一時之間一片寂靜。
話罷,葉煜面無表情地看了眼牆角的垃圾桶,在衆目睽睽之下擡手把東西精準地扔進了同類之中,讓它回歸該在的地方。
雖然并沒有人知道她說的是誰,但鐘疏彤的臉還是在葉煜說話時唰一下紅透了,當場羞愧得隻想連夜扛着火箭離開地球。
…
往後一周的設計課,鐘疏彤态度都擺的很端正。
即使不可能搖身一變就達到拼命三郎的水準,但她認為,在同組中她這兩節課的用心程度還是能排到中等偏上的。
可她總是覺得葉煜看她的眼神一直沒有看别人那麼和藹。
偶爾在去學校的路上,碰到葉煜騎着車經過,也基本不會看她,更别說打招呼了。
直到site考察前的最後一天課上完,走在回宿舍的路上,鐘疏彤還在内耗這件事情。
甚至連江婷跟她說了些什麼都完全沒有注意聽。
直到被“嗯”“哦”“啊”連續敷衍了一路的江婷實在忍無可忍了。
“你們家那邊講話,多說幾個字是不是需要開會員?”
鐘疏彤這才回過神來,又沉默了片刻後,歎了口氣,眼神渙散地看着前方道:
“完了我覺得我要挂科了。”
江婷看着垂頭耷腦的好友,想起鐘疏彤前兩天和她說的事情,隻能忍住調侃安慰道:
“罪不至此吧,你不就隻是第一節課作了個死嘛,Yenny應該不至于這麼小心眼。”
海外的學校,學生對導師一般都是直呼名字,極少帶尊稱。
有些導師甚至還會主動告訴學生自己的昵稱,供學生稱呼。
鐘疏彤又歎了口氣,“不是小心眼,隻是我覺得她是那種一旦對某個人失望就不會輕易給第二次機會的人。”
想了想又補充道:“雖然她沒有表現出任何不耐煩或者差别對待,但我總感覺她對别人都挺和藹的。
“看别人設計的時候,雖然一樣挑剔,但她會有期待、鼓勵的那種感覺。可每次輪到我的時候眼神就很冷淡,說話也很克制,就是那種主觀已經放棄這個學生,但又礙于學校規定不得不随手管一下的那種感覺,你懂嗎。”
設計課壓分本來就嚴重,若是導師還不管,那她基本必挂無疑。
江婷并不是很懂,“她眼神一直都挺冷淡的啊,是你太敏感了吧。哎呀沒事的,挂不了放心。”說着還擡手摸了摸鐘疏彤的頭以示安撫。
“希望吧。”鐘疏彤垮着張臉,深呼吸了一口。
她隻能指望接下來各方面都勤奮一點,能通過努力把自己在美女導師那的好感度一點一點刷回來了。
…
九月的第一個周六,建築系大四的所有學生都在各自導師的帶領下,出發前往各自的site進行考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