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好在葉煜沒有給她太多時間懊悔自己的誤解。
“好了,既然你已經有了決心,從現在開始就做給我看,可以嗎?”
鐘疏彤看着那雙依舊深不見底,但此刻卻終于蘊含了一絲期待的眼眸,語氣前所未有的堅定:“I promise”。
葉煜又盯着她的臉看了片刻,眼神微動。随後竟淡淡地笑了一下,擡手說道:“那就過來,給我一個擁抱。”
鐘疏彤一愣,這次換她茫然了。
對于葉煜來說,擁抱隻是與人解開誤會後基本的社交禮儀。
但她一個從小長在社會主義教育下的傳統少女,多少有些扭捏。
更何況她總覺得自己這兩天被美色吸引的連思想都有點不純粹了,根本無法像擁抱普通朋友那樣坦蕩。
不過躊躇片刻後,她還是趕緊摒棄腦海裡亂七八糟的念頭,聽話地走上前去。
葉煜見她有些不好意思,遂主動站起來,輕輕地擁住年輕的身體。
空氣驟然間安靜下來。
撲面而來的淡淡松木香緩緩将她包裹,夾雜着好聞的洗發水味,像是清晨的第一縷陽光撒上窗台,又像是雨後泥土的芬芳,沁人心脾。
微風拂過,帶着花田的香氣,悄然萦繞在她的鼻尖。
女人柔軟的手臂輕觸到她的腰身,帶來令人心顫的溫度。發絲不經意地拂過耳畔,輕柔地撩撥起最輕易的渴望。
身體之間隔着微妙的距離,若即又若離。
雖不過是一個短短的擁抱,卻如海浪擊打礁石般澎湃,也如春風拂過湖面般輕柔。
世間的一切美好仿佛都在這個瞬間彙集于一,又短暫定格,不再被時間催促。
青澀的心髒瘋狂跳動,情不自禁屏住呼吸。
分離的瞬間,耳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染上一層紅暈,臉頰也跟着發燙。
鐘疏彤本能的别過臉去,想要躲閃葉煜的目光。
可惜葉煜很誠實。
“你臉很紅。”
我知道,但别說出來啊!鐘疏彤恨自己不是甯波的土地,不能一個響指鑽進地心。
隻能含糊不清地扔下一句“我去上廁所。”便匆匆逃離。
葉煜坐在椅子上看向前方倉惶的背影,笑意不自覺地爬上嘴角。
…
鐘疏彤站在衛生間的鏡子跟前。一隻手按着稍微平複了一點的心髒,另一隻手捂着依舊火燒般臉頰。
一分鐘前,她突然間頓悟了一件事情。
她好像喜歡葉煜。
但一時又有些分不清是哪種喜歡。
不是她曾經喜歡過很多老師的那種喜歡。
也不是初中時候她喜歡過打球很厲害的班草的那種喜歡。
更不是高中天天和閨蜜黏在一起的喜歡。
可是除了師生情、男女之情、閨蜜之情,還有什麼?
她不是沒談過戀愛。以前班上有男生追她,她對人印象也不錯,自認為是喜歡人家的,遂答應了追求。
隻不過在一起沒多久就被告知實在受不了和她當這麼要好的兄弟,最後不了了之了。
當初她還以為自己隻是年紀小,生理性的渴望還沒發育出來,才導緻和别人在一起一個月連手都沒牽過。
現在仔細想來,當時所謂的喜歡,原來和前面那些并沒有什麼區别。
相比之下,對葉煜的喜歡,就顯得濃烈而炙熱。
她會控制不住的害羞,她的心髒會瘋狂跳動,她的内心會被陌生的悸動填滿。
哪怕不經意的肢體接觸都會讓她心跳加速。
她會時刻注意她,會想待在她的身邊,想為她做很多事。
一切都豁然開朗。
原來她不是還沒發育好。原來她喜歡女人。
也不是所有女人,隻有葉煜。
她對她,是那種喜歡。
想明白的這一刻,她的心跳的更快了。
她不知道怎麼辦才好。她不知道她能不能喜歡女人,不知道喜歡女人需要面對哪些困難,不知道葉煜有沒有男朋友能不能接受同性,甚至連葉煜的年紀比她大多少都不知道。
太多太多的不知道如潮水般湧來,密密麻麻地纏繞在一起,交織成一團找不到盡頭的迷霧。
她在迷霧中無措地站立,卻又忍不住地澎湃雀躍,迫不及待地想要以全新的姿态去靠近自己喜歡的人。
…
葉煜沒有在意衛生間被占用了極其漫長的時間。小孩好像不準備出去玩了,她也樂得不被打擾。
隻不過她那張已經很多年都不曾出過差錯的精準時間表,注定要在這一晚被打破了。
原本行駛在筆直鐵軌上的火車,也從這一刻開始,逐漸偏離軌道。
突兀的鈴聲響起,打破了房間内持續了很久的平靜。
葉煜放下手中的筆,拿起一旁的手機。屏幕上閃爍的來電提醒備注着領隊的英文名。
剛按下接聽鍵,焦急的語氣就從聽筒傳來。
“老師,抱歉這麼晚打擾你,但是事情有點緊急。有學生出去玩的時候受傷了。我現在在趕過去的路上,但是那邊需要學校負責人也出面,所以隻能麻煩你跑一趟。”
“好,情況嚴重嗎?”
“應該不是很嚴重,但是需要去醫院。”
“你把地址發給我。”
鐘疏彤貼在衛生間門上聽着外面的動靜。聽不清手機那頭說了什麼,隻能聽到葉煜的聲音。
幾句簡短的回複,又變回了她那個冷厲幹練的設計課導師。
她趕忙打開衛生間的門走出來。葉煜站在桌前正在換衣服,不過這次她也顧不上害羞了。
“你要出去嗎?”
葉煜雖然手上動作很快,但聲音并無波瀾:“嗯,有學生出意外受傷了,我必須去處理。”
“哦。可是已經挺晚了。”
“嗯,你可以先睡。”
鐘疏彤不想先睡,她想跟着葉煜。隻要能在她周圍待着,她就覺得開心。
猶豫再三,眼看人馬上要走,她還是鼓起勇氣開口了。
“那個……,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嗎?”鐘疏彤緊張地捏了捏手指,乖巧道:“我可以幫你,不會妨礙到你的。”
說完又假裝不是很在意地補充道:“嗯…反正我本來就想出去玩嘛,待在酒店也沒有什麼事幹,還不如去幫幫忙,多一個人多一份勞動力。”
身後傳來小心翼翼地詢問聲時,葉煜正準備出門。手剛碰到把手上還沒按下,聞聲猛地頓住。
心髒突然劇烈收縮了一下。
記憶深處的聲音擊穿時空的屏障,驟然與現實碰撞在一起,而後無法遏制地交融、重疊。
“我可以跟你一起嗎?我可以幫你,不會礙事的。”
同樣從身後響起的聲音,同樣的小心翼翼。
心底最深處不願被觸及的遺憾猛然之間翻騰而起,像是報複那十幾年的壓抑,一朝反撲便要把她撕碎入腹。
手心滲出冷汗,身體不自覺地僵硬起來。
鐘疏彤沒有察覺葉煜的異樣,她隻知道葉煜在沉默了好一會之後,竟然答應了她的請求。
喜出望外的她也沒有聽出來,一向在任何情況下都波瀾不驚的導師,回答她的那個“好”字裡,竟帶着明顯的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