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盛沅錦離開後,席間隻剩下連景淮和盛文旭這對準翁婿。
時下文人雖将飲酒視作雅事,但卻不提倡酗酒,畢竟酒極則亂,樂極則悲。然而,盛文旭今日實在是過于得意了。在連景淮有意無意的勸酒之下,他幾乎是一杯接着一杯的往嘴裡灌酒。
待盛文旭終于意識到自己似乎喝多了的時候,腦袋已經變得像盤古開天般,一片混沌。所以,連景淮便省下了鋪墊的時間,直接進入正題:“前些天江太醫例行來王府請平安脈的時候,我讓他順帶給沅錦看了診。”
“據江太醫所言,沅錦是先天性宮寒,也就是說,打出生起她就從娘胎裡帶了一股寒氣出來。若想徹底根除這個毛病,隻能通過改造體質去治療。”話至此處,連景淮停頓了一下,才問:“我聽說沅錦當時是早産?”
“是。”盛文旭不假思索地回答,可話音剛落,他的神情倏然又變得複雜起來,仿佛是想到了什麼不愉快的事情。
“先荊身子骨一向不好,當年懷了錦姐兒之後,每日都是用各種昂貴的藥材補品吊着,才能勉強坐穩胎。”說到這裡,他話鋒一轉:“然而,那會子正巧碰上石堡戰役落敗、鎮北侯叛逃、謝府滿門被抄……整個朝廷都處在動蕩之中。先荊記挂謝家的情況,成日挺着個大肚子在外頭奔波,連生産都是在碧雲寺後山的廂房裡生的。”
這段話中值得探究的地方着實不少,連景淮隻能先抓住最關鍵信息,問道:“丁夫人何以如此記挂謝家?”
“準确地說,先荊記挂的不是謝家,而是嫁進謝家為婦的鎮北侯夫人玉氏。”盛文旭伸出手臂,想要去拿酒壺,但雙眼因為喝醉已經變得有些迷離。
眼看他那兩條胳膊在半空中揮舞半天,也沒撈着實物。連景淮看不下去,索性将面前的茶杯遞到他手裡。“喝點淡茶醒醒酒罷。”
大抵真是口渴了,盛文旭捧起茶杯,一仰脖,就咕咚咕咚喝了個底朝天。“先荊和玉氏是自小一起長大的手帕交,即便各自出嫁,也未曾斷過聯系。”
“說來也巧,當年先荊就是在玉氏被診出喜脈後不久懷上的身孕。”盛文旭用回憶往昔的語氣,叙說道:“她總說,這是沾了玉氏的喜氣,還說若是生下來剛好一男一女,便及早訂下娃娃親,肥水不落外人田。”
聞言連景淮表情有片刻的扭曲,但随即,他又很快地收斂住情緒:“後來呢?”
“後來?自然是沒有逃過抄家滅族的命運。”盛文旭面帶憐憫地歎了口氣,道:“不過就算他能平安出世又怎麼樣呢?按照我朝的律法,凡是七歲以下的男犯皆需監禁至八歲,再交由内務府閹割,發往邊疆戰地給官兵為奴。那樣的日子,才是真正的生不如死。”
連景淮聽完,有些納悶地問道:“如何能确定是男胎?我記得卷宗上隻粗略記載,玉氏與其腹中胎兒一屍兩命,可其餘細節卻是隻字未提。”
“确實不知道,但若是個女娃,下場就更加凄慘了。”
罪臣的妻妾女兒,多半會被送到所謂的教坊司進行管教,以供王公貴族們尋樂或賞玩,俗稱官妓。
官妓不同于民間的青樓女子,隻要有恩客願意支付贖金便可重獲自由身。在多數情況之下,這些官妓非但終身都無法離開教坊司,甚至連她們的後代都得被迫為娼,豈不殘忍?
不知為何,連景淮心裡突然浮現出一道奇怪的念頭:換作是他站在玉氏的立場,究竟該怎麼做才能護住那個孩子?
連景淮在腦海中不斷推敲着這個問題,直至回到栖雁閣時,才從衆多龐雜的思緒中抽離出來。
隻見盛沅錦穿了身梨花白素錦寝衣,抱著書籍,靠在身後的攢金絲彈花軟枕上,姿态慵懶閑适。
她是才剛及笄的女孩兒,體态纖瘦,尚未醞釀出那種獨屬于□□的豐美,但卻别有另一番風采——如同剛長出花苞的海棠,嬌滴滴地,誘人采摘。
換作平時,連景淮定然是要先沖洗過身子才會上床的,但如今軟玉溫香在前,哪裡還顧得了其他?他三兩下褪去鞋襪,便想往盛沅錦身邊湊。
然而,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盛沅錦居然往後退縮了幾步。
“不是說好了回屋以後,任我随便抱嗎?”連景淮不明所以地問道。
盛沅錦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但是話到嘴邊又有些猶豫。
短暫的寂靜後,連景淮終于從盛沅錦糾結的表情中讀出了她的心思,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地問道:“你嫌棄我臭?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