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封聖旨猶如一記悶雷,在京城的大街小巷炸響。
令衆人感到震驚的,不單單是隆昌帝将那樁陳年舊案拿出來平反的舉動,還有這位不知從何處冒頭的謝家嫡女。
午後,邵靜芸到禦花園附近散步消食,剛走沒幾步,便聽見兩三名專司灑掃活計的宮女,正躲在樹蔭下閑聊。
“哎,這謝家長女就是原來給武賢王試婚那位吧?我從前見過數回,生得是真美。”
“何止是美!我可聽内務府的羅姑姑說了,謝姑娘不僅聰明靈巧,還特别勤學努力,每回參與職評考核的成績皆位列上遊,無論識文斷字,抑或是烹饪刺繡,沒一樣難得倒她。”
甯朝後宮裡的宮女總數約莫上千,其中等級嚴密,幹雜役者,和伺候于皇帝妃嫔的大宮女之間有着巨大的區别。
當初盛沅錦既能從這樣高度競争的環境中,脫穎而出成為武賢王的試婚宮女,其教養規矩本就不亞于受過精心栽培的名門閨秀,即便說句“德才兼備”也不為過。
“怪不得王爺要和郡主退親呢,換我也喜歡這樣的姑娘呀。”
邵靜芸聞言氣得渾身發抖,她握緊雙手,将那細長的、塗滿寇丹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的嫩肉中。
由于母親臨安長公主在婚事上受過挫,吃過虧,邵靜芸打從明事理起,便盤算着,将來她若是要嫁,就必須嫁給天底下最尊貴的男人。
如今儲君之位尚且空懸着,即便從目前的局勢看起來,赢面最大的似乎是沈皇後所出的二皇子,邵靜芸仍舊不敢明目張膽地站邊。幾番權衡之下,她最終選擇了地位超然的武賢王當作目标。
原先進展得倒也順遂,誰知中途竟會出現盛沅錦這個變數……不,現在或許應該稱呼她為謝沅錦了。
當得知武賢王願意拿出定、殷兩州,作為退親的交換條件後,别說皇帝,就連平素最疼愛她的伍太後都沒有出聲反對。
可是憑什麼?難道她真就不如那謝沅錦?想到這裡,邵靜芸的眼底不自覺染上了幾分恨意。
好在邵靜芸向來擅長控制情緒,也明白光是埋怨改變不了任何事情,很快地平息住心頭的怒火後,便開始思索下一步該怎麼做。她還沒輸,還有翻盤的機會。
另一頭,連景淮正忙着琢磨要如何才能讓謝明馳父女相認。
賜婚聖旨已下,接着便是緊鑼密鼓的婚儀籌備過程,連景淮和謝沅錦作為未婚夫妻,身份不同往昔,自然也不适合繼續同住在一個屋檐下。
“謝家舊宅荒廢了十多年,内部早已是雜草叢生,住不得人,所以昨兒個皇上重新賞賜了一處占地寬廣,環境清幽的宅邸,當作嶄新的忠勇侯府。”連景淮邊解釋,邊吩咐琉璃将謝沅錦平時用慣的物品都收拾起來,裝進箱籠裡。
“嶽丈大人到底是男子,即便心思再細膩,也難免會對姑娘家的需求有所疏漏。咱們先把胭脂水粉、發簪步搖,還有衣服首飾這些東西給備齊,屆時也不至于東缺西漏的。”
眼見連景淮人高馬大地站在梳妝鏡前,對着各色脂粉指手畫腳的滑稽模樣,謝沅錦不禁噗哧一聲笑了出來:“說得好像你不是男子似的。”
畢竟還有琉璃在場,連景淮也不好做得太過分,隻得略微傾身貼近她耳畔道:“我不一樣,我是妻奴。”說罷,他甚至故意往盛沅錦的頸間吹了口氣。
溫熱的氣息噴灑在鎖骨,如同羽毛輕輕拂過,泛起一陣酥麻的癢意。盛沅錦表情凝滞半晌,而後才像是回過神來,低聲斥道:“不知害臊!”
“實話實說罷了,有什麼可害臊的?”連景淮還想再逗逗她,可話剛到嘴邊,卻聽侍女前來禀告:“王爺,忠勇侯親自過來接姑娘了。”
左右都是自家人,連景淮也沒怎麼見外,當即應道:“嗯,直接把侯爺請進門吧。”
為着給女兒留下個好印象,謝明馳今日出府前,不但特意将剛冒出頭的胡渣刮得幹幹淨淨,還換了身極具風雅的儒士服裝,不可謂不用心。
然而,不管事前的心理建設做得再完善,等到真看見謝沅錦那張肖似玉氏的臉蛋兒時,謝明馳依舊亂了陣腳。
他一會兒撓首,一會兒抓耳,像是在斟酌如何開啟話頭,但幾次張口都無疾而終,最後着急得連眼角都透了紅。
謝沅錦見狀,知道他心裡不好受,索性主動上前施禮道:“父親,女兒給您見禮了。”
她态度大方,言辭懇切,對于成為謝家長女的事實,并沒有表現出丁點兒排斥的樣子,這倒是讓謝明馳很有些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