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明顯的示好,語氣也放軟許多,和祝在記憶中的他多多少少有些不一樣了。
至少分手那天,祝在眼裡的他是無比決絕的——很有骨氣,絲毫沒有回頭的意思,甚至跟她一句話都沒說就出了國。
思及舊事,祝在扯了扯嘴角,故作沒聽懂他的話:“所以呢?”
賀遙微怔,見到面前的女人冷若冰霜,一副恨不得他趕緊消失的模樣,心裡還是忍不住刺痛。
他張了張嘴,一時失語,滿腹的思念突然變得無比可笑。
飽和潛水員每次下潛前,都需要在加壓的潛水鐘裡提前适應不同的壓力環境,這個時間短則幾日,長則十幾日。期間不能出去,連飯菜都是通過特殊途徑送進去的。
那些不見日光的歲月裡,他都蝸居在僅僅隻有四平米大的潛水鐘裡,等待着深海的到來。
每次上船的時候,他都順手會拿幾本《地理世界》放進背包裡,畢竟在那裡的生活漫長枯燥,看看祝在的攝影作品是他唯一的樂趣。
那本《地理世界》裡,有許許多多的山川湖泊、植物動物,賀遙每次翻遍全冊,都隻為尋找“祝在”兩個字。
客觀說來,他不能百分百肯定那就是祝在的作品,因為這個猜測未曾得到證實。但是他相信,那就是祝在。
畢竟世間擁有如此獨特姓名,又擁有如此獨特夢想的人,除了她,不會有第二個。
每次輕輕撫摸她的名字時,賀遙總會恍惚覺得她仿佛就在自己身側,叽叽喳喳說着因他而衍生的夢想。
隔着無數公裡,他看過她看過的風景,也該滿足了吧。
“拿着,出去吧。”祝在從浴室拿出未拆封的浴袍,遞到他面前。
清麗的聲音讓賀遙回過神來,他盯着浴袍看了幾秒,悶聲問:“我可以在這裡換麼?”
祝在皺眉,不知道他又要玩什麼把戲。
“你自己沒房間?”
“忘拿房卡了。”
“那你随意。”
賀遙換好浴袍後,正看到祝在坐在床畔滑動着手機屏幕,好像是在看什麼小孩子的照片。他沒看太清,也不怎麼感興趣,立在一邊有點手足無措。
良久,祝在才擡頭看向他,表情有點詫異。
“你換完了?”
“嗯。”
“那你怎麼還沒走?”
賀遙的聲音有幾分可憐兮兮,“我手機和錢包也沒拿。”
“去找前台給你開門。”祝在眉頭皺起,懷疑他故作白癡。
“滴”的一聲響起,房間突然陷入黑暗。
猝不及防的黑暗讓祝在吓了一跳,緊接着就感覺賀遙走到身邊,溫熱的大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應該是斷電了,”嗓音溫柔,就好像以前哄她的時候一樣,“别怕。”
祝在有些恍然,一時竟然分不清這是記憶還是現實。
還在上大學的時候,一個暴風雨夜,圖書館突然停電,周圍大部分女生都吓得叫起來了。可祝在一點都不怕,甚至還打算帶領大家有序撤離。
隻不過賀遙在身邊問了她一句,“你怕嗎?”
剛準備站起來語氣激昂指導撤退的祝在一頓,弱弱點了點頭,然後順理成章地被賀遙牽着手保護着離開了圖書館。
在一衆等待室友過來送傘的人裡,他們兩個是最先走出圖書館的。
那天他的外套頂在祝在的頭上,成了她在雨裡的避風港,他卻淋着雨走完了一公裡多的路。
不知道賀遙是不是也想到了這件事,他忽而伏下身來,輕輕喚了她一句。
“祝在。”
“……嗯?”
“你不是怕水嗎,為什麼去做水下攝影師了。”
祝在沒說話,悶了很久。久到賀遙以為她不會回的時候,她才開口。
“總有些東西是要學會克服的。”
她克服了失戀後的落寞孤獨,克服了獨自生下祝好的痛苦,這麼難的兩件事她都克服了,對水的恐懼又算得上什麼?
“那你……還是為了我嗎?”
賀遙難捱心中的緊張,問出這句話的時候,他其實已經做好了祝在回答“不是”的準備。
以前祝在聽他說要做潛水員,她便也說想做,因為她想和他站在同一個地方,看同一片風景。
隻可惜直到他出國的時候,她都不曾克服對水的恐懼。
沉默很久,賀遙才聽到祝在輕飄的聲音響在安寂的黑暗裡。
“算是吧。”
話音剛落,燈忽然亮了,黑暗撤去。祝在有些不适應,剛準備用手擋住眼睛,結果被賀遙搶先。祝在怔愣地看着面前這隻手,指節分明,掌心的紋路略微雜亂。
她擡頭看向賀遙,晶亮的眸子裡有些潮濕,像大開曼島的雨季,光看着都覺得悶悶的。
賀遙的心不自覺塌了一塊,像慢慢融化的,又像是猛然被她撞掉的。
不知是晚上殘餘的酒精讓他失去自我,還是她才是一杯濃烈的伏特加,賀遙緩緩低下身,情不自禁貼上她溫熱的唇瓣。
喑啞的聲音在唇齒間輕緩流轉,炙熱滾燙——
“祝在,我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