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平夕不覺得自己被耍着玩,他隻是有點緊張。
因為夜承黎提出的辦法是錨點定位。
不知道是該不該誇贊,那就是明明玩家們的複制體在幾天内搜集到的信息和本體差不多,卻在信息呈到兩個老大面前之後擁有了跨度極大的信息面。
千日陵和夜承黎一緻認為郝平夕找到的小鏡子,還有其他人找到的不該出現在這裡的玩意,就是他們的考題——
通過特殊的物體,用藍紫色花苞裡的時間之力加以刺激,從而起到那些錨點的定位作用,前往錨點生成的那個時間點。
“不覺得這些花苞就像白紙嗎?沒有一絲雜質,就在那裡等着你為它添加獨一無二的顔色。”
夜承黎看起來真的對提姆山茶很感興趣,如果不是道神域陸拒絕他的請求,他會自己也種出一朵提姆山茶。
其實也是時間河道守護者不願意,道神域陸本身管不到誰參與,而拒絕夜承黎的理由是夜承黎的無序。
不知道為什麼,守護者小姐認定夜承黎會搞出亂子,哪怕是永遠不會被改變的曆史。
這些郝平夕就聽不懂了,他緊張地看着郝運來調出星光化成的提姆山茶中的力量。
“會成功嗎?”
郝平夕緊張死了。
“也許……”郝運來話還沒說完,虛虛托着的提姆山茶就完全綻開了,而與提姆山茶接觸的小鏡子鏡面在眨眼間變的十分清晰。
鏡面在那一刻似乎變成了湖面,蕩起圈圈漣漪,看不清的白光吞噬了四周,消失時原地已沒了郝平夕和郝運來的身影。小鏡子也消失不見。
玻璃牆後的夜承黎摸了摸下巴,瞥了眼旁邊默不作聲的朋友。
“你就舍得?”
千日陵不止看起來沒脾氣,相處起來似乎也沒脾氣,總是溫溫柔柔的,對夜承黎的話也沒什麼反應。
“這有什麼呢,本就是假的。”
“你認為複制的個體不算真實存在的?”
“不。”
千日陵搖頭。
“我不知道你對于真實的定義,但我的定義很簡單。有屬于自己的記憶,就是真實。”
戚音堅持要和時潇一起去找錨點,玻璃房裡隻有裴舒一個外來者,在這個并不大的房間裡,裴舒很輕松就聽見了他們在說什麼,也知道他們在說什麼,也因此有了其它的想法。
有屬于自己的記憶,就算真實嗎?
裴舒低下頭看自己的徽章,白色神樹沒有動靜,但它的确是活的,或者說可以是活的。
裴舒看着徽章,好像知道自己為什麼分配到了符道賬号,卻有資格參加速道的神選試煉了。
“她們一時半會回不來,第二個就我來吧。”
忽然響起的聲音讓兩個領導者都有些意外,因為同為領導者的裴舒十分沉默。
如果要夜承黎說,他也的确發表了自己的評價,裴舒不像一個傳統意義上的領導者,他太沉默了。或許他的确有卓越的領導才能,但他的性格讓他比起大權在握領導者更适合當一個名譽長老,僅僅隻在領導者出現失誤的時候站出來糾正。
來自同類的分析永遠是最客觀和最接近真相的——盡管他們相處的時間連一天都不到,夜承黎擁有野獸的直覺性——裴舒的确如此。在玩家群體裡,提到錦瑟最先想到的永遠不是會長裴舒,而是副會長蘇曼。
裴舒的存在感在蘇曼在場時更弱。就連國家也很容易被蘇曼吸引去幾乎全部的注意力。
和外界猜測的蘇曼有意架空裴舒并不同,蘇曼對裴舒很尊敬,也許有救命之恩的緣故,蘇曼從未想過取代裴舒。但裴舒卻很早就在想讓蘇曼取代自己的事了。
面對蘇曼不理解他為何退讓的詢問裴舒給出的回答是沒必要,但真正的原因是裴舒根本不想活。
一個不想活的人,怎麼能與那麼多人和勢力有那麼多牽扯呢。
很遺憾裴舒一直沒找到自己持續活下去的意義,前十三年是裴忘,後四年是養父,成年後是養父的遺願,也就是重建錦瑟。
但是裴忘死在了13歲那一年,養父死在了成年禮,而錦瑟也有了更合适的蘇曼。但無論是裴忘,還是養父和養父的遺願,那都不是他自己想活,而是其它存在需要他活他才活。也就是說,裴舒并不認為自己的生與死有意義。
又能有什麼意義呢。
裴舒盯着這朵花苞,想到很久之前的事。
他的生死有什麼意義呢。
人的身體接觸到提姆山茶,卻沒有如其他人那樣變為白骨架子,而是接觸到了時間通道,盡頭是一個早就被打上标記的時間。
裴舒并不意外,倒是白大褂青年驚訝極了。
“這還說沒差别?我們的科技水平可不足以支撐克隆人的誕生,更别說二十多年前了,那時候那些科學家還在為器官克隆争論不休呢!”
夜承黎隻是把衣容剝好的瓜子塞進嘴裡,對另一個世界的科技水平沒興趣,他隻對另一個自己這種存在感興趣。
“真不知道你的本體會是什麼樣子,要不你也去看看?”
夜承黎在千日陵身邊吹耳邊風,千日陵卻不為所動。
“大概沒什麼差别吧。雖然我們是兩個真實的個體。”
夜承黎就不喜歡千日陵這樣的佛系,明明是個和他一樣的天生壞種,也擁有完美的欺騙條件并且可以輕松執行,但千日陵對很多事都沒興趣。
這樣的盟友可靠卻也有點沒意思,因為對方并不是有興趣,隻是單純的陪朋友玩。這還算夜承黎的榮幸。
對方至少願意因為交情陪他玩。
郝平夕一點都不想和郝運來玩遊戲!
這件事還要從三天前說起。
郝平夕撿到的小鏡子确是一個錨點,并且成功跳躍了時間來到了不知道2035年的一個空中城市。
是的,2035,空中城市,郝平夕中考忘塗答題卡都沒這麼驚悚!而這份驚悚在見到隊友後變成了驚恐。
比世界在三年内由填海造路變成固雲建城更驚悚的是什麼?
是世界文明都變了!
郝平夕可以接受國家一天搓導彈,可以接受國家為成為世界霸主一言不合掀桌打仗,可以接受國家三年建浮空城,但絕不接受自己生存的世界在三年内淪為靈異世界!
靈氣複蘇導緻鬼怪橫行什麼的絕對不可以啊!
郝平夕怕鬼啊!
“又是新人。”
“最讨厭新人了,一群隻會拖後腿的存在。”
“要先殺了嗎?”
“先不用,可以用他探規則……”
這很無限流,前提是那個新人,不,其中的玩家不是郝平夕。還有你們說話能不能避着我一點啊!
郝平夕抱着一根柱子瑟瑟發抖,拒絕和那些老玩家接觸,新玩家他也不要!他一定是出現幻覺了,一定是!小鏡子怎麼可能把他定位到未來呢!還是這個驚悚的未來!
郝平夕抱着柱子打死不過那道門,但他沒有郝運來力氣大。
郝運來硬生生把郝平夕從柱子上撕下來,然後拖着跟上大部隊。
“你放開我,嗚嗚嗚,你放開我,我不要進去!”
郝運來感覺好笑,然後把郝平夕拖上車。
“别廢話,看你自己的面闆。你左手上的手環。”
最後一句郝運來說的很小聲,也就郝平夕能聽見。
郝平夕淚流滿面地看向左手的白色手環,輕輕碰了一下子。
面闆彈了出來。
郝平夕睜大眼睛。
“它唔!”
郝運來捂住郝平夕的嘴。“别吭聲,自己看。”
郝運來這麼做其實有些冒險,在全世界都淪陷的情況下任何無知都是破綻。郝運來就是賭,賭這個無限流是個傳統的無限流。
而郝平夕冷靜下來後印證了郝運來的想法。
這個無限流,是個傳統的無限流。
傳統是說它有群衆的普遍印象——玩家有天賦技能,有遊戲商城,有直播間。但它也有不傳統的地方。
這點其實不該用這個詞,非要說它和道神域陸其實有點像,那就是格道谷也是異世大陸的設定。
郝平夕腳下的土地是詭秘大陸的一部分,玩家的身份是旅行者?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個無限流的詭秘大陸是鬼怪橫行的設定。
旅行者熱衷于各種鬼怪傳說,一有風吹草動就從人類城市前往各個有問題的三無地方來一場驚心動魄、記憶深刻的旅行——誰要去那種地方旅行啊!——其實人類城市也不安全,畢竟鬼就是人死後才出現的,那些精怪先不提。
而每次旅行的目的地,也就是副本,玩家之中必定有鬼——除非到達詭怪領域——或者說那些鬼怪傳說在吸引人類旅行家的同時就也在吸引鬼。
鬼可以殺人,人也可以殺鬼,但是因為鬼可以附身和剝奪,所以玩家得猜誰是鬼,這個鬼又是不是副本裡的鬼。
猜錯也沒關系,反正鬼都是吃人的。殺哪個鬼都是殺。
當然鬼殺誰也都是殺。
總之,格道谷的玩家不僅要警惕同行的玩家,還要小心隐藏在玩家裡的鬼,同時還要解決副本裡的鬼,真可謂群狼環伺步步驚心。
至于詭怪則考驗玩家運氣,有的能交流,有的不能。
郝平夕感覺自己已經死了。
“其實我已經死了對不對?隻是還沒有看完走馬燈。”
郝平夕不肯承認現實,郝運來抓住郝平夕下巴,抹到外面。
“你之前見過空中詭城?”
郝平夕不說話了。
郝平夕自閉了。
郝平夕死了。
其實人也沒必要活着。
郝運來則是通過車窗肆意打量外面的詭城。
之所以可以得出這個結論,是因為事實擺在眼前。郝運來不瞎,走在路上的怎麼看都不是人。
空中詭城啊,郝運來有些興趣,如果沒有直播間的話就更好了。
郝運來不耐煩地看着一個方向,眉頭緊皺。
他讨厭這種注視,容易讓他想起還在拍賣行時的時光。
真是惡心的注視。
“别自閉了,幹正事。”
郝運來謹慎地沒有說出關鍵詞,郝平夕卻詭異地領會到了,在隻有自己能看到的屏幕上點了點,一會後搖了搖頭。郝運來臉色冷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