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生間和更衣室在同一條走廊上,隻是設在更裡側,程靜并沒去衛生間,而是進了更衣室,靠在門闆上調整狀态。
她已經很久沒想過以前的人和事情了,白天總是很忙很忙,晚上倒頭就睡,根本沒有時間也不樂意去想其他的事情。
如果今天顧琉琛和陸平不出現,再過一年或者兩年,她也許真的就把過去徹底忘記了。
其實,看見陸平的第一眼,她并沒認出來,畢竟以前和陸平的接觸不算多,而且都六年沒見了,他們從少年變成了朗朗青年,認不出來很正常。
十分鐘後,她終于平複心緒,重新挺直脊背,深吸一口氣堅定地拉開更衣室的門。
門開的一瞬,顧琉琛正好從門前經過,聽到動靜身形一頓,扭臉看過來。
似乎剛打完電話,手機剛剛從耳邊拿開,片刻後明亮的屏幕變成一片漆黑。
他就那麼靜靜地站在走廊裡,神色平靜地注視着她。
金色的框架眼鏡在廊道的燈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亮,明明是和他沉靜的氣質完全相反的咄咄逼人,卻又絲毫不會讓人覺得矛盾。
顧琉琛變了很多,他比從前更高大成熟,褪去了少年人的青澀和單薄,也比從前更冷淡沉着,再不是記憶中那種高冷桀骜又有些别扭的模樣。
六年時間,他們成了陌生人,她再也看不懂他所思所想。
然而,六年前的雪夜裡,他那隔着聽筒傳來的怒吼咆哮漸至哀求卻在這一刻從記憶裡爬了出來,将她緊緊纏住。
明明自己是迫不得已的受害者,這一刻卻莫名其妙的心虛難言。
身側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收緊,腦子越是提醒應該揚唇微笑,大大方方地打招呼,身體就越是僵硬緊繃張不開嘴。
她覺得自己喉嚨和嘴唇都被塗滿了膠水,言語艱難。
最終,還是顧琉琛先開了口。
“好久不見,程……老師。”
程老師……
這是他曾經一直拒絕用在她身上的稱呼,對他來說,她可以是程阿姨、老女人……就是不肯叫她程老師。
這聲晚了六年的“老師”此刻聽來,真是莫名諷刺。
“顧同學,好久不見。這幾年,你……還好吧?”
她終于擠出一絲笑意。
顧琉琛依舊神情專注地看着她,片刻的沉默後,他舉步靠了過來,突然伸手卡住她的脖子,語速緩慢而冷淡,“還記得六年前你入職後的某個早晨我說過的話麼?‘如果你是心血來潮或者可憐我,就什麼都不要做’,可你……自以為是地施舍你的關心、贊美和溫柔……最終,在利用過我之後,把我像垃圾一樣随手丢棄……”
藏在鏡片後的視線略略下移,又道,“你覺得我好不好呢,程、老、師?”
果然,她就知道,不見則已,再見必成怨恨。
時光倥偬六年匆匆。
通往過去的記憶,對她來說,總是太黑太冷,而這記憶中少得可憐的那點溫暖也開始凝結成冰。
廊道的燈光變得格外刺眼,她下意識地扶住門框,艱難地别開臉,抿了抿唇,“不對。”
顧琉琛盯着她,神色依舊專注而冷淡,“什麼不對?”
“你說得不對,我沒有利用你,也沒把你當垃圾丢棄。”
“程老師今晚風情十足,很是光彩照人。”顧琉琛緩緩地摩挲着她白皙的下巴,“既然沒把握當垃圾,那就說說當初為什麼走得那麼堅決?”
程靜緊抓着門框緊抿着毫無血色的唇,半天說不出一個字。
顧琉琛似乎也沒真的指望她回答,突然松開程靜,看了下時間,“最近遇到一些事情,心情不是太好,我為剛才的态度表示抱歉。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
他又凝視程靜幾秒,笑道,“我還有事情,再見。”
眼見顧琉琛轉身走向會場,程靜愣了兩秒,想到此行目的,忽然揚聲道,“等等!”
顧琉琛果然停了下來,轉過身看向她。
程靜蒼白的臉重新挂上了笑容。
他疑惑,“程老師還有什麼事嗎?”
即使顧琉琛以一種聽上去很正常的語氣喊出“程老師”這個稱呼,程靜還是覺得裡面含着諷刺意味。
臉上的肌肉在顧琉琛的目光中變得越來越僵硬,但該做的事必須得做。
“的确有事,這樣,我們……”
“喲,這不是程總嗎?”
程靜臉上的笑容微凝,下一秒又恢複如常。
“李總,好巧。”
程靜回頭看向李蕊,李蕊剛從洗手間出來,笑得像朵開得正豔的虞美人。
“的确挺巧。”經過程靜身邊時,李蕊眼角一挑,用隻有她們兩個才能聽清的氣音道,“你和穆青城此來是為了玖榮的項目吧?我勸你們還是别白費力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