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神情茫然,眼神清澈,仿佛真的看不見她,隻是在追逐莫名出現的腳印,再次欺身上來,幾乎和克裡斯汀貼在一起。
克裡斯汀借由後退調整了姿勢,更能保持平衡,見他跟過來,又向後退。
他繼續跟進,步伐相依,兩條腿像是綁定在一起的,同時往一個方向擺動,落地時,路德維希的腳尖幾乎撞在她的腳尖上。
兩個人都感覺到了通過鞋面傳來的輕微震感。
克裡斯汀精神緊繃,感覺自己已經暴露了,閉上眼,人命似的思索措辭準備開口。
“路德維希!”菲利克斯的聲音傳來。
克裡斯汀和路德維希同時看向聲音來源,鬓角帶起一陣輕微的風。
菲利克斯小跑過來,“馬車來了,你在這裡做什麼?剛才怎麼在轉圈?”
“沒什麼,”路德維希微笑道,“隻是覺得好像有人在盯着我看。也許是錯覺。”
“可能是女仆們被你的樣貌吸引到了吧,我替她們向你道歉,但你的到來确實讓莊園蓬荜生輝。”
兩個人一邊聊天,一邊向莊園大門走去,挺拔俊美的身形路過一棵棵樹影。
克裡斯汀看着他們,摸了摸自己發燙的臉頰,又捂住胸口,深呼吸一口氣,讓自己的心跳平穩下來。
藥效過去之後她才找到索菲亞,原來她就隔着兩棵樹的距離,隻要克裡斯汀再多找一找就能發現。
但是這種多個人喝了藥,就誰都看不見誰的弊端,還是有些太礙事了。
索菲亞拉着克裡斯汀再去了一趟奇異坊,向阿加莎讨要了三枚徽章,隻要戴上徽章,喝了隐身藥水的人就能看見對方了。
克裡斯汀有些好奇為什麼是三枚徽章。
索菲亞将徽章認真收好,對她神秘一笑,“因為我要用它去救一個人。”
克裡斯汀愕然。
索菲亞檢查好卧室的門窗都上鎖了,才在克裡斯汀耳邊小聲說:“是教給我開瓶蓋咒語的人。她叫格特魯德,她因為給我熬制治療痛經的藥水,被質控為女巫,關進了監獄,這個月底,将會被執行火刑。”
克裡斯汀忽然知道索菲亞這一系幼稚行為的原因了,攥住索菲亞的手,“你是為了救格特魯德,才測試這藥水的?”
“對,我要救她出來,還要給她尋找一個安身之所。”索菲亞坐到克裡斯汀身旁,“其實不僅僅是她,還有紫鸢尾修道院的所有人。”
紫鸢尾修道院?
克裡斯汀從沒聽說過這個修道院。
“它建在貝希特斯加登,距離梅明根不遠。那裡原本是由紫鸢尾修道院的修女管理的,格特魯德是修道院的成員,因為她被指控為巫女,現在整個紫鸢尾修道院也被迫關停了。”
克裡斯汀有些痛心,“是你哥哥做的?”
“絕不!”索菲亞提高了一點聲音,有很快壓低,“我哥哥對這種事非常開明。他暗地裡說過,隻要沒有傷害别人,女巫不應該受指控。但哥哥就算掌管這貝希特斯加登也很難赦免格特魯德。教皇、皇庭都在反對女巫,哥哥如果明目張膽這樣說,會被罷免的。”
“那是誰做的?”
“是貝希特斯加登的紅衣主教,名叫屈費爾的一個老頭。他一直以來都比不過紫鸢尾修道院的院長希爾德加德,所以這次有了機會,他一直緊咬着不放,哥哥也是好不容易,才争取到讓格特魯德在這個月底被行刑的。”
克裡斯汀想了想,“如果想要打敗那個紅衣主教,護住紫鸢尾修道院,隻是用隐身藥水救人可不夠,甚至會造成更壞的影響。”
“那應該怎麼辦?我不能眼睜睜看着格特魯德去死啊!她什麼也沒做錯,甚至是因為我才入獄的,我必須要救她出來。”索菲亞聲音有些顫抖,眼眶也變紅了。
“但是讓所有人打消對女巫的惡意一時半會兒還做不到,隻能從别的方面下手,比如尋找屈費爾的問題,或者證明他們在誣陷格特魯德。”
索薇娅激動得不停點頭,“你果然很聰明又很機智!”她緊緊回握住克裡斯汀的手,充滿希冀地看着她,“你會幫我的,對嗎?”
克裡斯汀感受着她微涼的掌心,忽然有種上了賊船的感覺。原來這一步步安排,又是替她保密又是朝夕相伴的,就是在等這一刻吧。
這個索菲亞看起來是個教養的大小姐,沒有一點心機,實際上卻很會潤物細無聲地算計人。
克裡斯汀向來吃軟不吃硬,歎了口氣道:“……我試一試。但是我要先了解一下具體情況,最好能實地去看一看。”
“沒問題,等你學會騎馬,我們就可以悄悄去了。”索菲亞哼着歌起身,踮着腳原地轉了一圈,衣擺翻飛,去梳妝台前梳頭發了。
晚上克裡斯汀把油燈熄滅,和索菲亞并肩躺着商量了一下對策,夜色悄然,兩個人進入夢鄉。
克裡斯汀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醒來的,眼睛沒有睜開,隻是從朦胧粘稠的夢境浮上了岸。
她聽到了床邊,一個人粗重的呼吸聲。
男人的呼吸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