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st lives couldn't ever come between us ,Somne time the dreamers finally wake up......
陳靈翼拿起自己的手機,看着來電顯示卻沒有接通。
白雅芝看見陳靈翼的神情不似剛才那麼冰冷,問道:“需要我回避嗎?”
陳靈翼搖頭,在鈴聲重複前按了接聽:“......嗯,家裡出了點意外,我請了一周假。沒事,真不用謝謝。”
白雅芝不知道是誰在給陳靈翼打電話,但總感覺陳靈翼的情緒平和穩定了不少,不像剛才那麼尖銳。
“好的,麻煩你了謝謝。”
陳靈翼挂了電話,卻沒像剛才一樣一坐下就把手機放到桌面,反而心不在焉地拿在手裡。
“是你大學的朋友嗎?”白雅芝随口一問,她有一種莫名的直覺,這個給陳靈翼打電話的人,在小姑娘心裡可能分量不輕。
“是我舍友。”
“她很關心你。”
“嗯,她是一個很好的人,很照顧我,說我這個年齡就像她妹妹一樣。”
“她也有妹妹。”
“不,她沒有。”
“那她知道你有個跟你長得很像的妹妹嗎?”
陳靈翼看向窗外,半晌才道:“......不知道。”
“那你希望她知道你今天做的事麼?”
陳靈翼平靜地看了一眼白雅芝,波瀾不驚地說:“無所謂......而且我覺得,我是在給陳靈一一個解脫。”
“為什麼會這樣想?”白雅芝覺得陳靈翼對陳靈一不是毫無感情的,但天才的思維和表達或許是很與衆不同難以理解的。
“我很羨慕她,不用和一個幻影裡的自己較勁,但要是讓我過她過的生活,我想想都覺得窒息,她居然能堅持這麼多年。”
“......”白雅芝放下咖啡杯,正視着對面的陳靈翼,神色嚴肅表示洗耳恭聽。
“以前我覺得,父母的愛就是有條件有标準的,我能達到,所以他們對我更上心是沒問題的,誰讓她自己不争氣呢?後來有一天我突然意識到,父母其實也不在意我,他們在乎的是看不着摸不到的面子,是社交場合的吹捧恭維。我就像個名貴珠寶,帶出去能增光添彩能滿足他們的虛榮炫耀所以才要小心對待,但凡有一天我有一點兒做的不夠好,或者哪一句話說的不合他們心意,我的日子可能會比從陳靈一好些,但那種把你捧到雲端又把你踩到爛泥的落差,而且還是最親近的人,誰受的了。”
“我有時候看着陳靈一那張跟我一模一樣的臉,看着我媽無數次聲嘶力竭地诘問‘你為什麼不是龍鳳胎裡的弟弟,你把弟弟弄到哪裡去了’‘你為什麼還活着,怎麼不去死’‘你這個命薄的讨債鬼,你把我兒子擠到哪裡去了?為什麼要來折磨我’,我都覺得毛骨悚然。
因為我曾經無數次夢到,我根本沒有雙胞胎妹妹,我學習也沒有很好,同樣也沒有任何天賦和特長,就是一個埋沒在人海甚至各方面都低于平均值的普通人,那不是跟我一模一樣的臉,那是我。”
“......”
“我做過無數次這樣的夢,甚至還會夢到我就是突然聽不懂課了,學不進去了,保送名額抓不住了,競賽班把我踢出去了,舞蹈動作比賽的時候有些動作怎麼都做不到了......無論是哪種情況,夢裡都是扭曲地從四面八方羞辱我的聲音。每次從夢裡面驚醒,都是一頭一身的冷汗。”
“陳志鴻更虛僞,人前都是女兒奴,裝的是謙和儒雅,轉過頭對我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翼兒你要是個兒子就好了’‘你咋就不是個帶把兒的’‘你們要是兩個男孩,我早就豁出命地往上爬掙錢去了’,要我說,他沒兒子就是他們這種人的報應。
這麼多年,酒色煙草早就掏空了他的身體,不然他外面那麼多莺莺燕燕的,不是胎心停育就是自然流産,難不成都是女方的問題?可笑他當年為了生兒子跟前妻離婚,現在國家放開鼓勵生育了,多諷刺。”
白雅芝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皺眉道:“重男輕女的人,哪都有。”
“所以我特别感謝陳靈一,她要是個弟弟,這麼些年,我可怎麼活啊......”陳靈翼揉了揉眉心,組織了一下語言漫不經心地說:“初中曆史講近代以來中國的主要任務是反帝反封建,帝國主義和中華民族的矛盾,封建主義和人民大衆的矛盾,這兩對矛盾貫穿了整個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的發展曆程。
而1949年10月1日新中國的成立标志我們結束了兩半社會的屈辱史,反帝的任務已經徹底結束了,但是我覺得反封建沒有,封建思想一直都存在,不僅僅是重男輕女,什麼爆火的嫡庶尊卑、人情世故、風水血統......哪個不是現代社會重新包裝過的做的更加隐蔽不露痕迹的封建遺存?”
白雅芝點點頭,思考了片刻道:“......确實如此。”
“所以,我太清楚不過了,陳靈一和我面對的哪裡是原生家庭的問題,是幾千年遺留下來的系統性的社會問題。父母是這套系統運作下的既得利益者,父母之外的親朋故舊也是給我們布置陷阱加強馴化的重重環節,肆意評價随手欺壓,直到最後被麻木同化,不掙紮的認命成為他們之中的一員。
就像人們說的,很多人不是第一次當父母不知道怎麼對孩子,而是第一次享受到權利的滋味就不知道怎麼做人了。而另一種人是權力掌握太久了,根本看不到失權者的陰影。這兩個人,一個是我媽,另一個是我爸。”
白雅芝靜靜地指出:“可你離開了。”
“對,我沒辦法選擇出生的地域和家庭,山西是我的家鄉,但同時也是全國經濟足夠落後的省份,越是貧瘠的土壤就越會縱容某些東西的滋生。
從我想明白一些事的時候我就下定決心離開,因為我不想爛在這堆泥裡面,偏見者從來不會認為自己有偏見。我能離開,因為我腦子還可以也算是小有天賦,外加足夠勤奮,我是幸運的,但陳靈一呢?和我長着一模一樣的臉的陳靈一呢?她的資質,是不是就算勉強上了高中,也離不開這個封閉保守的省份?離不開這片吃人的土地?”
“......”
“她真的願意一輩子都和這些糾纏不清麼?死亡不是解脫嗎?”
白雅芝聽了這麼多,突然意識到不僅僅是陳靈一,還有陳靈翼,這兩個孩子一直都在不正常的成長道路上痛苦紮,低聲歎道:“不是這樣的......就算泥足深陷,死亡也不應該是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