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妹,你遇到什麼困難了嗎?”那位警察的面孔已經在記憶中模糊,聲音卻依然清晰。
“你好,警察叔叔,我想找我真正的爸爸。”她的聲音脆生生的。
警察以為她遇到了人販子,趕緊彙報處理,不到一小時,文軍國趕來了。
“做父母的對孩子上點心吧。”
“再忙也不能把孩子忘在校門口啊,這都幾點了?”
趙初想背着書包站在拐角,偷偷看着被批評教育、連聲說“是”的文軍國。
……
回程路上,文軍國一直沉默着,臨到家門口,他把車停在筒子樓下,卻沒開門。
“文初想,以後别再做讓我丢臉的事。”良久,他側頭看了她一眼。
……
趙初想一直以為,文軍國是天生情感淡薄,因為無論是對她,還是對趙芹芬,他都是冷漠的。
可直到今年,她才知道她錯了。
“叮咚——”
有新的微信消息。
趙初想點開看了眼。
時彥:【妹妹,腳怎麼受傷了?嚴重嗎?記得去醫院看看。】
傍晚的路燈下,盤旋着一團小飛蟲,趙初想就站在那裡,讀完這一整句話,頓了好久。
–
老小區,樓道大多昏暗,頂部纏着蜘蛛網,暈黃燈光打在磚石砌成的扶手上,将表面凹凸不平的水泥坑照得更加清晰。
爬上五樓,找到自家的門,趙初想将手伸進包裡掏鑰匙,進門後給自己泡了杯熱牛奶。
沒過一會兒,趙芹芬也回來了。
她穿着修身的灰色職業西裝,踩着5cm的高跟鞋,近四十歲的人,身材卻依然好,腰細腿長,精緻都市麗人的模樣。
一推開門,她就将高跟鞋甩掉,“咚、咚”兩聲,換上舒适的拖鞋。
趙初想看着她的動作,默默放下牛奶杯,走過去,将趙芹芬的高跟鞋收進鞋櫃裡。
趙芹芬立刻出言阻止:“诶,你别使勁往裡塞,塞癟了都,我明兒還要穿的。”
看着一整個鞋櫃的高跟鞋,趙初想有點無奈:“不往裡塞哪兒還有地方擺?再說了,樓下張姨都來投訴無數遍了,每逢你下班都能聽見你甩高跟鞋的聲音,她老人家心髒病都要犯了,讓你輕點,你總不聽。”
“我自己家,我還不能甩高跟鞋了……”
趙芹芬顯然還是沒有聽進去,徑直走向冰箱,拿起一罐冰可樂,噸噸灌了下去,然後打了一個嗝,繼續說:“你别整天聽你張姨瞎吹,她身體好得很,天天早晚擾民跳廣場舞,我都還沒說什麼,她倒先告起狀來了。”
趙初想隻一個箭步沖過去,奪下她手裡的冰可樂:“你不是剛來姨媽嗎?”
趙芹芬愣了三秒。
“對哦,我都忘了,那我喝這個。”她一拍手掌,随後把目标放在了趙初想剛剛泡的牛奶上。
趙初想卻先她一步端起杯子:“已經冷了,我再給你泡一杯吧。”
“乖女兒最好了。”趙芹芬甩掉拖鞋,一下子撲在沙發裡,雙手捧臉對趙初想笑。
趙初想端着杯子轉身進了廚房。
隔着一道灰蒙蒙的玻璃門,她看着趙芹芬窩在沙發上的身影,手指忍不住蜷縮,捏了捏杯子。
距離趙芹芬和文軍國離婚,已經一年有餘,趙芹芬一直沒有新桃花,文軍國卻戀愛了,而且婚事将近,這不,他那新女友的兒子都開始叫自己“妹妹”了。
時彥經常向她炫耀,她爸爸和他媽媽是怎麼相識相愛的,文軍國又是怎麼視他如親子,把他寵上天的。
趙初想覺得可悲。
命運就是不公。
趙芹芬得不到的愛情、趙初想得不到的父愛,别人就那樣輕易得到了,不費吹灰之力。
給趙芹芬泡完牛奶之後,趙初想回到廚房,用冰箱裡面剩餘的食材做了兩個菜。
抽油煙機壞了,老房子的廚房也狹小,煤氣爐點着後,四周很快就湧起嗆人的煙,趙初想伸手将窗戶推開,通了會兒風。
樓下的空地上聚集了一群人,以張姨為首的廣場舞團隊已經就位,沒過多久,音響大開,讓客廳的趙芹芬皺着眉頭,按了好幾下遙控器。
電視的聲音逐漸覆蓋廣場上的動靜。
她在追一部狗血家庭倫理劇,每天更新兩集,一集還沒播完,趙初想已經将菜端上餐桌,連餐具都擺好了。
母女二人相對而坐,開始吃飯。
趙芹芬往嘴裡塞了一口菜,一邊望着電視,一邊漫不經心道:“想想,你這紅苋菜炒得不錯啊,是之前和你爸爸學的?”
趙初想頓時覺得嘴裡的菜沒味道了。
她放緩咀嚼的動作,擡頭打量趙芹芬一眼,然後迅速垂眸,反駁道:“沒有,是我自己跟菜譜學的。”
“而且您忘了嗎,他已經很久沒做過飯了。”
最近三年,别說做飯,文軍國連家都很少回。
趙芹芬蹙眉回想了一會兒,發現無法反駁,隻好擺擺手道:“他那滑闆俱樂部越來越忙,有時候是會顧不上家裡。”
聽到這句維護,趙初想不由想到了時彥母子。
她曾經見過時彥的媽媽,那個叫邵雨霞的女人,長的嬌弱,眼角有肉眼可見的歲月痕迹,說話總是低聲細語。
但見到趙初想的第一面,她首先打量的是趙初想身上背的香奈兒新款包,随後才将目光移到趙初想臉上,笑着誇趙初想果然長得漂亮,惹人喜愛。
可能是直覺,第一次見面,趙初想就不喜歡她,幾乎是生理性的厭惡。
後來托人打聽,這才知道,邵雨霞原本是文軍國的助理,搖身一變成了經理,專門負責基地滑手選拔和培訓。
她實現身份轉變的時候,文軍國和趙芹芬還沒有離婚。
除了“出軌”,還有什麼更合理的解釋?
……
見趙芹芬吃得津津有味,顯然心情還不錯,趙初想沒忍住試探着問:“媽,在你眼裡,文軍國真有那麼好?”
趙芹芬放下筷子,擡起頭瞪了她一眼,皺眉道:“你怎麼直接叫爸爸的全名?沒禮貌。”
一旁的落地電風扇左右擺着頭,此刻正巧吹向趙初想這個方向,帶來一陣夾雜黏濕潮意的風,吹亂了她的劉海。
答案不言而喻。
看來,有關邵雨霞的事情,她還不能告訴趙芹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