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得禮貌,但笑意并不達眼底。
直到那位大嬸離開,他停下搓衣服的動作,拿起肥皂細條慢理洗了手,看了四合院門口的趙初想一眼。
……
時彥手上的泡沫沒沖幹淨,在陽光的照耀下,形成了幾個白色的圓形痕迹,他和趙初想站在不遠處的樹蔭下。
“你早就看到我了?”趙初想問。
時彥卻答非所問:“你叫什麼名字?”
“趙初想。”
時彥停頓了一會兒,才點點頭道:“很好聽的名字。”
趙初想略一勾唇,沒有應答。
正常人在面對他人的自我介紹時,第一反應應該也是自我介紹,比如“我叫時彥”,或者說聲“你好”可他卻冷不丁冒出來這麼一句。
似乎有些魂不守舍,不知是因為疑惑,還是因為被她撞破家醜而尴尬。
無論是哪種,都足以證明趙初想先前的猜測——微信上的那個“時彥”不是他。
否則,又怎麼會對“初想”這個名字這個反應。
趙初想擡頭,正巧對上他的臉。
他沒有許知泗那張讓人驚豔到過目不忘的臉,但抛去成見,也配得上一句誇贊。
禮貌沉穩,鈍感無害,除了那道兇相斷眉。
下一秒,時彥閉上了眼,說話時,情緒有一瞬間的外洩:“你要找我聊的事情,和邵雨霞有關嗎?”
趙初想:“……”
她原本還想迂回點。
出于同情,也可能是同病相憐,趙初想心裡也莫名堵得慌,一句話哽在喉嚨,怎麼也說不出來,隻好委婉道:“我改過姓,之前姓文。”
時彥骨節白了幾分。
“等我一下。”
他扔下這麼一句,轉身向四合院走去,再回來時,手上捏了一個鐵盒子,外加一把遮陽傘。
“嘩——”
印着油畫花朵的遮陽傘被撐開,時彥将傘柄放在趙初想肩頭,她頭頂的溫度瞬間下降了幾度。
“這個還你。”他将鐵盒遞給趙初想,鐵盒表面坑窪不平,還有撕掉标簽的白色紙痕,顯然年份已久。
“這是什麼?”
趙初想疑惑他為什麼要用“還”這個字,卻在打開鐵盒的瞬間,明白了。
鐵盒裡塞着厚厚一沓紅色鈔票,整整齊齊,連邊角的折痕都被一一撫平。
“這是她給我的錢,全在這裡了,一共六萬四千。”時彥站得筆直。
趙初想卻輕笑了一聲:“她給你的錢,你為什麼要給我?”
“因為——”時彥艱難地吐了兩個字,随後沉默不語。
趙初想眼睫微顫,沉默合上蓋子。
她能理解時彥的處境,但正是因為這種理解,才讓他們此刻的面對面顯得更加尴尬。
時彥很無辜,她不能再光明正大讨厭他,但邵雨霞不無辜,他作為她的兒子,趙初想也做不到立即轉變态度,對他好言好色。
錢根本抵消不了邵雨霞帶給她的傷害。
那可是日日夜夜噬心的折磨。
思及此,趙初想強迫自己冷靜,她将鐵盒扔在一旁的圍棋桌上,推到時彥面前。
“我可不是來和你聊錢的。”她說。
時彥看了她一眼,沒有回答,也沒有伸手接錢,而是繼續保持沉默。
夏天日頭很大,榕樹上的知了拼命叫着,因為幹燥灼熱,知了的聲音拉得很長,又嘶啞,似乎就快氣竭。
良久,他退後一步,靠在榕樹上:“對不起,我不想幹涉她的選擇,我也沒立場譴責她,我家的情況你看到了,趨利避害是人的本能,她沒有做錯。”
趙初想卻覺得好笑。
是,趨利避害是人的本能,但她扮演時彥來折磨自己,也是沒錯嗎?
她深深呼出一口氣,将手機調到和“時彥”的聊天界面。
“那你看看這個吧。”
趙初想将手機遞給他,時彥疑惑接過,看到上面的一行行文字,他先是呆愣,随後是錯愕,緊接着便是長久的痛苦,眉毛緊緊擰着。
“覺得惡毒?”
“無法接受?”
“你還覺得她沒有做錯嗎?”
趙初想咬碎了銀牙,她擡頭看着真正的時彥,心頭的火氣猶如火山般爆發。
時彥這時候真的破防,他蹲在地上,拳頭緊緊捏着,他小聲道歉,聲音沉沒在蟬鳴裡。
“對不起……”
“真的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