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瑤閃着淚花的眼睛豁然睜大,呆呆的看向姜晴。
女孩臉上一臉堅定,沒有羞恥,沒有難堪,隻有野火燎原般的憤怒。
就好像她在訴說的不過是一件很平常很普通的事情,是可以指控他人而不需要背負任何沉重的壓迫的事情。
一切的負面情緒都不存在。
原來,這種事情也是可以被大聲說出來的。
陽光灑落,白色帽檐下,女孩張牙舞爪露出來的金色發尾好像在發光,那麼耀眼,那麼明亮。
宋瑤就像一瞬間身體裡面被注入了無窮的勇氣,她小心翼翼地第一次擡眼直視那個男人,那個帶給她無窮恐懼和屈辱的男人,那個面目窮兇極惡的男人。
那是一張很平凡的面容,一身工裝,粗眉大眼,她注意到他眉上有一道很小的疤,應該是偶然不小心磕碰留下的痕迹。
她看着他,看着看着忽然疑惑,這就是那個畜生?
一車子的人被姜晴大聲的控訴給驚到了,寂靜了一瞬後驟然爆發了喧嚣。
“真被摸了?”
“我看看,誰被摸了。”
“看不出來這男的還有這癖好。”
四周的人群紛紛往中間探頭探腦,想要看看是誰被摸,誰又摸了誰。
在各色各異的複雜目光中心,男人也被姜晴鎮住了,似乎想不到有人能這般無視所有人的目光,轉瞬他又理直氣壯了起來,他本來也沒摸她。
“我沒摸你。”
“學生撒謊可不是好習慣。你有證據嗎?”
姜晴冷笑,“你摸沒摸我不是你說了算的。”
她高聲喊:“司機麻煩下一站停車,”看着眼前神色難看的男人,繼續補充:“還有麻煩您向警局提供一下監控錄像。”
巴士上混亂一片,司機本來有一點慌,無論是哪個人說的對還是錯,都跟他脫不了關系,誰讓沖突發生在他的車上呢,說不準他馬上就要被扣績效了。
這會兒聽到女孩的聲音,他擡頭看一眼後視鏡,那裡密密麻麻的全是人頭,圍着中間的人影不甚清晰,但女孩的聲音堅定有力,聽起來一點也沒有妥協的意味。
他意識到因為當事人的堅定,此事無論如何也不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那他就隻能站在中立方,該配合的配合,盡量消除不良影響。
“好。如果警局向我調查情況,我會把監控提供給他們的。”
他大聲應道,穩穩地把着方向盤。
男人也聽到了司機的話,看着周圍人的指指點點,投射過來隐含鄙夷的目光,頓時有些慌張。
“你什麼意思?”
“這跟你有關系嗎?”
姜晴聽懂了他的言下之意,她理直氣壯地嗤笑,“你摸我你說跟我有沒有關系。”
男人聞聲臉色漲紅,憤怒地說:“我摸沒摸摸你,你不知道嗎,小丫頭片子,别多管閑事兒。”
看一眼周圍,他下意識使用以前的招數,上下打量姜晴一番:“就算有人摸你,你也不看看你那個樣兒,毛都沒長齊有什麼可摸的,不嫌丢人嗎?”
呵呵,這是見狀不妙開始人身攻擊了呗。
“你...”,宋瑤拽着姜晴的衣角,手中柔軟的觸感給她帶來無限勇氣,她想她該做點什麼,起碼現在,應該說點什麼。
剛一張嘴,姜晴一把拉住她,手動閉麥,并朝男人翻了個白眼。
“猥瑣男見誰都猥瑣,犯罪男見誰都犯罪。”
“你都不嫌丢人我嫌什麼丢人?”
“還有...”她舉起手機,雖然是破破爛爛的老年機,但報個警還是沒問題的,“你跟我說犯不着,有什麼事兒回頭跟警察說去吧,你看警察是覺得你丢人還是我丢人。”
男人臉青了又紅紅了又青,額頭青筋鼓脹。
不能進警察局,一旦事實确定被寫進檔案,他的工作就完了。
所有人都會知道他的底細,他會一輩子都擡不起頭,在别人的鄙夷目光下,被人指指點點的度過一生。
不,他不能過那樣的人生。
他擡眼看監控,巴士車上人口密集,但監控隻有一個,就安在車頭的位置,距離這裡還有一大段距離,但他的動作隐秘,監控不一定能拍到他。
還有——
男人看一眼站在一旁的女生,膽小、怯懦、恐懼,一如往常無數次遇見的人。
隻要她不站出來,就不會有事。
他冷笑道:“去就去,警察會還我清白的。”
去什麼去,下車就跑,逃脫了這次,就不會有事。
一切都會重歸正軌。
周圍人聽到他這義正言辭的聲音,不由得發自内心産生了困惑,到底誰真誰假,左看看,右看看,怎麼一個比一個膽兒肥,都說得言之鑿鑿毫不心虛。
“你覺得他們說的誰真誰假。”
“管他誰真誰假,這事兒說出來不夠丢人的。”
“确實,哪有在公共場合大聲嚷嚷的。”
有人不耐煩了,覺得屁大點兒事兒在這吵吵個沒完,這點事兒也值得說說說,醜事不捂着還淨往外揚。
“被摸一下有什麼好說的,”背着奧特曼書包的男人牽着自己的孫子不滿地咕哝着,看着孫子仰頭純潔中帶着疑問的眼睛,他摸摸他的頭,“不聽不聽,這些髒話我們不聽。”
宋瑤的臉色煞白一片,她失了力氣,松開姜晴的衣角,狠狠搓着腿上那一片肌膚,紅暈彌漫,她用盡力氣像是要搓出血來。
周圍的人群裡有人在鄙夷男人,有人在質疑姜晴,有人無所謂隻覺得煩躁,但更多的還是沉默的大多數,隻默默關注事态發展。
在這種情況下,誰發聲,誰似乎表面就代表了所有人的意見,人們隻會關注到那些聲音最響亮的發言,幾乎不會注意到沉默人群的真實意願。
而人的注意力是有限的,需要被争奪的。
簡單來說,當你選擇沉默,某種意義上你就喪失了話語權,默認了權利的讓渡。
此時,在某些傻叉聲音的聲援下,男人很快恢複了得意神色。
看吧,這種事情大聲說出來這就是下場。
錯的永遠不會是他。
姜晴握緊了拳頭,想梆梆給他和四周冒出來的叉燒包兩拳。
什麼垃圾玩意兒?說的是人話不?
恰在此時,下一站到了,玻璃車門緩緩打開。
姜晴不顧男人的掙紮死命拽着他下車,還不忘回頭沖着那個說沒什麼了不起的男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