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停風止,圓日探頭,晨起的山莊衆人合力鏟雪。等明經堂前的刀劍坪清出一片嶄新空地,這才各忙各的散了去。
昨日來到鳴春山莊的謝珂亦不例外。
“接着。”祝雲昭勁裝在身,甩過來一截細長樹枝,對面身形矮小的謝珂擡手,竟接了個穩當。
以防紮人,樹枝根部綁了一圈褐色粗布,小小的謝珂捏着小小的樹枝尾巴,倒是合适。
見謝珂揮了揮樹枝,身姿娴熟,祝雲昭開口:“你年紀小,我不占你便宜。折枝拟劍,我出三招,你随意應對,回我三招即可。”
“今日你若想留在山莊,見過莊主師爹之前,必須如此。”祝雲昭說罷,手握一根類似的樹枝,屈膝邁步,當即比了一道起手式。
見狀,謝珂效仿。
兩人之外,連長洲與黎風烨并排靠在樹前看戲,不遠不近。
“他昨日才暈倒,今日就要對招,這恐怕有些不妥。”作為昔日的病秧子,連長洲對謝珂深表同情,出聲擔憂。
身旁的黎風烨拍了拍他肩頭,神氣道:“無妨,昨夜阿珂醒來時便已無恙。”
連長洲懷疑地回他一道眼神,黎風烨又說:“再說了,我們當年不也都這般走了一遭?傻書生,三年前你也一樣。”
連長洲更加郁悶。
三年前,連家人将連長洲送上山,求黎神醫診治,在黎當歸收走連長洲之前,哪怕他完全不會武,雙眼畏光,依然先在祝雲昭手下崩潰地撐過了一招,方可入莊。
當時情形之狼狽滑稽,恐怕沒有一人忘記。
至于黎風烨,他雖為祝黎夫妻之子,正式習武之前,照樣被祝雲昭打了個屁滾尿流。
鳴春山莊并無任何明文規矩,但與祝雲昭對招便是其一。
每逢有人入莊,借祝雲昭此舉,一來足以試探來人身份,但凡并非魔門、邪法之徒,即可面見祝雲聽與黎當歸,二來也好觀察來人心性,倘若連與祝雲昭對練都不情願,如此心高氣傲,浮躁之人,亦無必要接受對方久留。
他們倆說着話,面前的比試悄然揭開序幕。
樹枝空中旋轉一圈,落回少女手中,祝雲昭腳步微動,使出第一招前刺,最為尋常。謝珂反應極快,不閃不躲,待祝雲昭細枝探來,立馬反握樹枝格擋。然而祝雲昭肘間發力,手腕上擡,霎那挑飛謝珂手中樹枝。
輕聲一響,木枝落地。
“勢頭不錯,把樹枝撿回來。”祝雲昭退回原地,點了點頭。
謝珂張望兩眼,剛瞧見樹枝何在,比他更快的黎風烨探頭彎腰,一下子撿起腳邊那根樹枝,飛身幾步,丢給謝珂。
“多謝。”謝珂接住。
黎風烨嘿嘿一笑,“阿珂,别說謝,多生疏。”
謝珂報之以笑容,黎風烨正想誇他,可惜祝雲昭飄過來的目光嚴厲,他隻能退後幾步,回到連長洲身邊。
“謝珂,第二招。”祝雲昭出聲,平持樹枝,枝尖上挑,立馬甩出一道漂亮的劍花。
她借虛勢上前,旋至謝珂身側,手握樹枝,趁機揮向謝珂腰間。謝珂身形矮小,手中假兵器全然碰不到襲來的祝雲昭衣角。
大師姐内息豐沛,招式渾厚,即便現下她收着力,黎風烨仍有些擔憂,萬一真把謝珂打傷了怎麼辦?
正緊張謝珂如何應對,隻看謝珂并無拆招打算,樹枝幾乎勾住衣袖之時,他原地輕踏兩步,竟屈腿翻起,淩空轉身!就此避開祝雲昭出招!
他落地如燕輕巧,雙足再踩刀劍坪,居然與此先方位大差不差。
這孩童不過七八歲的年紀,觀其身法,在場三人俱是一呆。
鳴春山莊集百家之長,祝雲聽功力深不可測,但論身法一道,手下一批批弟子之中,不論年紀天賦,似乎無人可與眼前的謝珂比較。
連長洲頭一個贊道:“身輕如燕!”
隻對爬樹摘果子有把握的黎風烨同樣回神,“厲害!漂亮!!”
他啪啪鼓掌,連長洲跟着拍了兩下,才聽見愣了好一會兒祝雲昭開口:“好俊的身法。”
此刻兩人回到原地,熟悉的笑容挂上祝雲昭嘴角,她笑着問:“小孩,你這身法師承何方?”
謝珂仿佛不曾料到衆人反應,難得猶豫着回答:“家傳。”
祝雲昭點點頭,不再說話,待她笑意斂去,眉頭皺起,掌心蹭了蹭粗布。
大師姐認真了!
黎風烨心底驚訝,平日裡祝雲昭打他、攆他,多半是恨鐵不成鋼,逼他進步,但眼前這個皺着眉、緊握雙拳的祝雲昭,隻會在與爹娘練招時出現。
第三招出手,兩人一攻一守,一進一退,一時間,祝雲昭也吃了手中假兵器的虧。
樹枝太短,無處發力,她竟打不到泥鳅一般靈活的謝珂。
幾回合之後,祝雲昭索性抛起樹枝,運氣狠狠一擲,謝珂見狀,學着祝雲昭的手法,擲出樹枝對招。
兩根樹枝相撞,同時落地。
祝雲昭松開眉頭,長舒一口氣,立馬問:“謝珂,你今年究竟多大歲數?”
旁觀的黎風烨心中再度判斷,這下沒問題了,大師姐認可阿珂了!莊中子弟相熟,人人都曉得,先前惜字如金的祝雲昭是道表象,眼下說話飛快的祝雲昭才是她本人。
“正是生于八年前的暮春。”謝珂不動,平靜回答。
祝雲昭頓時笑得神氣十足,“看來你家中高手不少。”
她邊說,邊走近謝珂,瞧他個子小小、長相可愛,幹脆蹲下身,盡力與謝珂平視。越看越覺得此人比莊中其他家夥乖巧,祝雲昭滿意極了,習慣似的揉了一把謝珂腦袋,“八歲便如此厲害,十年之後,我真不敢想象那時你會是什麼模樣。”
謝珂不躲不避,笑着沖祝雲昭眨眼,甜甜開口:“師姐謬贊。”
“不行不行!還沒叫我師兄呢!”一聽“師姐”二字,黎風烨馬上不高興了,垮着臉跳到兩人身邊插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