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互相責備着,剛拔出刀的灰衣喽啰頓時收勢,刀尖點地,出言挑釁:“喂,小孩,毛都沒長齊吧,趕緊滾遠點。咱們狂風幫不動女人小孩。”
“該滾的是你們。”謝珂巋然不動,說話間,冷靜出劍,連刺三人。
同時,黎風烨襲至衆喽啰身後,一腳踢飛一人,一刀格開另一人,兩步來到謝珂身旁。
“攔道劫财,我還以為是什麼高手,原來就這點本事?”他借來謝珂劍鞘,左手揮出,重重打在逼來的矮個喽啰胸前,放聲道,“什麼狂風幫,聽都沒聽過!”
三人落于劣勢,而晚來一步的山匪沉聲一喝,縱身躍起,豎握大刀,直向兩人劈來。
黎風烨與謝珂對視一眼,前後交換,謝珂護住梁之鴻,牽馬遠退,黎風烨則留在原地,左手持鞘,右手握刀,側身躲開山匪攻勢,行雲流水般地應付來者。
幾人纏鬥一陣,見迎親隊越行越遠,狂風幫衆人一改策略。喽啰三人襲向梁之鴻,山匪棄刀,拳腳相向,緊逼黎風烨。
這群喽啰功夫平平,與市井流氓混混不相上下,轉眼間,謝珂劍招之下,已有一人倒地不起。
不料山匪手無兵刃,更加難纏。
并非因他更善于拳腳一道,而是因黎風烨遲遲無法下手——每當刀刃正中山匪軀幹,黎風烨下意識腕間一松,收手。
莊中數年,真刀實劍對練時,或無意,或失誤落下的舊傷一道不少,黎風烨打過紗布,綁過竹闆,傷過手折過腿,可他從未見過血,也沒殺過人。他背熟經脈穴道方位,學會劍招刀法,一一牢記于心,此時此刻,他卻不懂手中刀究竟該落在哪一處。
他看着山匪腰間一點紅,目光飄向刀尖血迹,如果那一瞬他未曾收手,長刀刺入這人身軀,皮肉開裂,髒器破碎,該是什麼聲音?什麼模樣?
那些大俠剿匪無數,手提頭顱,他們傷人殺人時,又在想什麼?
黎風烨餘光看向謝珂。他看不見謝珂手中長劍是否染血。
山匪仿佛瞧出他的猶豫不定,也似乎明白他介懷的畏手畏腳,步步向前,越逼越緊。
“小子,你沒殺過人吧?”山匪飛起一腿,踹向黎風烨胸口。
黎風烨連忙舉刀格擋,他刀尖一轉,劃開山匪小腿,又有血珠滴下。
他失了神,山匪卻借機得空,取下背後大刀,自下方揮來,砍向黎風烨腰側,“刀兵無眼,你若不想傷人,便隻有自己命喪黃泉的份了。”
“如此年輕,怎麼偏偏要來送死?”山匪一招落空,又出一招。
仿佛為了反駁他的問話,黎風烨雙手并用,錯身閃躲間,左手劍鞘飛舞,狠狠一捅山匪肩背,右手手肘猛地一擊,打得山匪痛呼一聲,連連遠退。
黎風烨平複心情,冷靜道:“是嗎?”
他看了看逐漸散去跑遠的城中百姓,又望向迎親隊中神色各異的随從,刀劍聲未絕,喽啰們一次又一次爬起,謝珂仍在他身後。
可自己呢?狂風幫絕無無辜之人,山匪傷及百姓,更非善類,為什麼?為什麼我下不了手?黎風烨思緒紛亂,眼見山匪提氣,再次攻來,心生一計,不如以内勁逼退此人。
黎風烨腳步一動,腰身後傾,頓時變招,以刀使劍,上撩下挑,接連使出三式《綠柳劍》,劍氣遠送。
山匪力大而刀慢,退後數步,仍被劍招波連。他猛地一咳,隻得原地調息靜氣。
“怎麼連我這種毛頭小子都打不過?”劍招起效,黎風烨發話,“看來狂風幫不過爾爾。”
又一聲悶哼,黎風烨明白,有喽啰倒在了謝珂劍下。
他眼下該做之事,便是拖延時間。待迎親隊完全離開這兩條街,謝珂回來,兩人即可脫身。
卻見山匪咧嘴一笑,嗤道:“小子,你這刀法詭異,說說,你是哪門哪派人士,我保你不死!”
說話間,山匪走近,雙手虎口緊繃,忽地,他左掌運氣,劈向手中大刀,同時一甩右手,霎那間,兩道掌勁之下,此等沉重的大刀竟如回旋镖一般,掠地襲來,勢如破竹。
“我是你祖宗——”黎風烨話未說盡,一眨眼,刀刃已近在眼前。
他豈曾見過如此邪法,連忙立刀作竿,借力跳起,躍過大刀。
就在避開刀刃的下一瞬,黎風烨忽然後悔,他不該躲,他應當反打回去,否則在他身後的謝珂怎麼辦?
同頃,刀劍相撞之聲猛地在他耳邊炸開。
阿珂!
黎風烨連忙扭頭,不料謝珂的身影近在一旁,那張熟悉的面容一瞬慌神,“黎——黎風烨!”
黎風烨來不及思索,呼嘯的刀風蓋過謝珂聲音,他眼前乍地一紅,緊接着,密密麻麻的劇烈刺痛襲來。
而他右肩一沉,一聲屬于自己的痛呼比一切都更先傳入耳中。
黎風烨下意識矮身閃開,退遠數步,待自己伸出手,不由自主地捂住肩頭,指間滿是濕黏,疼痛扯得他半個身子發麻,嘴角直抖,黎風烨呻。吟一聲,這才明白發生何事。
“師兄。”随着一聲輕喚,黎風烨臉上一熱,眼前紅幕忽然被人揭開,頓時視野清明。
第一眼,他看見謝珂垂下的手背一片鮮血,另一隻手仍緊握長劍,劍尖與一把染血的大刀刀尖相抵,第二眼,他目光飄過,正是那光頭喽啰手持大刀,刃身染血。
一掌撲來,黎風烨直覺揮刀一擋,便看長刀被來人雙掌夾住,動彈不得。
來人正是那山匪,“還真是毛頭小子!連這招都瞧不出來,想什麼呢?”
“不會是在想回家找爹娘哭吧?”山匪雙手如泰山難撼,見狀,黎風烨顧不得肩上新傷,棄刀下腰,一腿撩上山匪大臂,狠狠一踹。
山匪吃痛,黎風烨再一旋身,換成右腿連蹬數腳,登時,長刀落地,黎風烨接過,急退而去。
右肩劇痛源源不斷,黎風烨動作既快又狠,扯得傷口又裂開幾分,血流如注。
他沒比山匪好到哪兒去,仍然逞強着哼了一聲,“你别哭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