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風烨下意識撩腿相攻,卻看熟悉的衣角一閃而過,是謝明青。
他立即收勢,眼前的謝明青皺着眉,鬥笠下的白淨臉孔被熏黑小半,料想他方才離火器不遠。
謝明青兩步走近,按上胡老闆肩頭,悄聲道:“我來帶胡老闆離開。”
同頃,不遠處數人長籲一聲,落地下馬,煙霧漸隐。
有人開口:“小少爺,您怎能動用火器!罷了,我聽附近似有兩人氣息,恐怕是這惡徒同夥!”
見狀,黎風烨顧不得謝明青在打什麼主意,順勢将胡老闆交給他,随即自行拔刀。
謝明青詫異,“你不走?”
“你先回去,我斷後。”黎風烨搖頭,“你不在此地,我才能安心出招。”
如他所料,四周掌風大起,煙霧盡散,衆人方位暴露無遺。
有人瞧見毛五晌,大喊:“是他!我看過他的畫像!”
那紫衣少年卻一眼望見黎風烨與謝明青,“彬叔,他們在這!”
面前小道被少年炸出凹坑,黎風烨瞥了眼,便擋住謝明青,“快走。”
他左右一揮大刀,刀風刮開鄰近散落的枝葉,為謝明青辟出一條小路。
見兩人動身,紫衣少年立馬襲來,他再揮鞭阻攔,遠不如先前的勢頭,全然攔不住謝明青。
被他喚作彬叔的中年人并未跟來,反倒留在另一頭,與其他幾人一同圍攻毛五晌等人。
又有人說:“谷中流傳的畫像不就是此人!是他拿到了《九連環》殘頁!”
他們語中所指顯然是毛五晌。
此言一出,連紫衣少年都驚歎一聲,哼道:“果然是敗類!魔頭!”
九連環?待謝明青安然離去,黎風烨一面應付紫衣少年,一面望向毛五晌。
雙方相距數十丈,黎風烨無法盡覽全貌,但他習武二十餘年,見毛五晌出刀,前踏一步後邁一腳,行的是江湖門派路數,與近些年來流傳的《九連環》功法毫不相像。
多虧任鳴為人乖張,魔教戰敗多年後,新一輩武林中人終于明了《九連環》威力何在。
它并非外家功夫,而是一本心法秘籍。正如《九連環》其名,人人說它殘頁九張,也說它功法九重。
練至一重者,可令功力臨時大漲,三炷香内,無強敵不可破,僅此而已,不算神功。但三重者,内力雄厚,天地五行如一氣含于胸中,觸類旁通,領悟天下武學精妙。由此,無論任何絕學秘技,修習《九連環》之人,概不過九九八十一日即可吃透,是乃神功基本。
六重者,憑虛禦風,淩波微步,哪怕泰山壓頂,亦或千斤鼎墜,遇上《九連環》,皆如無物。更可化力打力,将來人攻勢轉為自身護體真氣,刀兵難入,猶似金鐘罩與吸星大法兩門絕世武學。
至于九重圓滿,無人知其神奇,即便多年前的何無咎大魔頭,似乎也僅僅是三重以上的水平。
殘頁傳世,未曾有人見其完整一部,無從辨認消息真僞。然而自打任鳴得了此法,一年之間,他将丐幫分家的嘉陵棍、掌、腿三法練至爐火純青,大多數人猜他已然步入三重。
話說回來,當年江湖一度将《九連環》視為魔功,亦是因貫通此法,觀世間萬物,遍地捷徑,極易心術不正,身向岔路。不管哪派功夫,一旦佐以《九連環》修習,常有癫狂豁命之象。
毛五晌行刀平常,偶有空門露出,大抵二、三流水平,并無如此征兆。
黎風烨心中思索,眼前一群花谷中人不知意欲何為,另一派毛五晌三人求藥求财,謝明青與胡老闆既已脫身,他亦對“天蓮瓊芳”渾無興趣,不必淌渾水。他無心插手,當即撤離。
見黎風烨重心漸向腿腳,紫衣少年一副絕不放過他的作派,右手甩鞭,左手揮刺,猛地旋身接近黎風烨。
兩人一時近在咫尺,長鞭柔韌,如藤蔓般纏繞闊刀,緊緊不放,教黎風烨動作慢了三分。紫衣少年得意揚眉,五指發力,狠狠一抽軟鞭,正欲沿刀身攀往黎風烨掌間,黎風烨卻忽地笑了一聲,乍然松手丢下闊刀,同時腳跟一碰地面,急往後退。
闊刀沉重,失了主人相握,立馬砸向另一頭的紫衣少年。紫衣少年大驚失色,他手中軟鞭輕巧,不比闊刀重量,一下便被大刀拽得飛出掌心。
他哪甘願如此,再度發力,死死握住鞭尾,奈何兵器不受控制,空中噼啪亂竄一圈,甚至把他牽得磕磕絆絆數步,尤為狼狽。
“不要臉!”紫衣少年俨然沒料到此人臨陣棄兵,頓時羞紅了臉,大聲怒喝。
黎風烨哪管他說什麼,趁紫衣少年失勢,轉眼提氣逼近,出腳一踢刀柄,叮當兩聲,吓得紫衣少年又退一步。
隻瞧黎風烨變戲法似的,踩住刀尖一使勁,“噔”的一聲,竟将大刀原地立起!
他眼疾手快,探手擡起刀柄,眼都不眨一下,便閃身遠去。
同頃,紫衣少年收鞭回袖,餘勁之下,方才闊刀之重震得他手腕發麻,此刻愈發痛得明顯。
黎風烨嘿嘿一笑:“小子,你還嫩得很啊。”
他如此說着,心裡卻裝着另一樁事:紫衣少年内力不俗,輕功不凡,可惜他勢頭唬人,實際上多是些假把式,還沒那火器一擊來得厲害。照他與謝明青的身手,先前早早能帶胡老闆脫身,偏偏是——偏偏是謝明青拖延時間,令他們與萬紫千紅谷恰好碰面,撞個正着。
他到底想幹什麼?黎風烨對謝明青懷疑重重,可他是謝明青,是謝珂,是師弟,絕非惡徒。前一夜,他甚至提醒自己小心洛景白,他一定是關心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