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想及謝明青受傷,黎風烨更惱,“再動你那心思,小心我修書一封,寄給你師兄,罰你禁足。”
洛景白這才讪讪道:“萬萬不可。黎兄,抱歉,是在下莽撞。但我想,我若直言,黎兄必不願出手。何況折劍一事,或許黎兄不再在意,我卻常常恐慌那一夜重演。”
“即便花谷有錯在先,折劍一事早已兩清,既如此,何必再說。”黎風烨漸漸緩下語氣,“罷了,小白,我也明白你視天劍崖極重,往後類似之事,不可再瞞。”
洛景白應下,又道歉幾聲。
見黎風烨雙手抱臂,坐得筆直,不再說話,謝明青一望洛景白,問:“洛兄,你可相信他們所說,殘頁就在我與黎大俠身上?”
洛景白哀歎一聲,道:“黎大俠對我要打要罵便罷,連謝公子也如此不信任景白?”
他當即反問:“謝公子可是怕我起了心思,對你們下手?”
“我與洛兄相識不過幾日,自然多有戒備。”謝明青輕笑,“不錯,并非無此可能。”
“真要如此,船上天時地利人和,我早已出手。”洛景白道。
謝明青道:“洛兄說《九連環》心法與三清訣相悖,顯然洛兄早知魔功記載。世間常有摧剛為柔,以濁化清之法,此等不俗之物,若為天劍崖所得,莫非全無消解之法?在下可不相信天劍崖對《九連環》絕無觊觎之心。”
謝明青再問:“若我此刻再問洛兄,你緣何不對《九連環》動心?洛兄如何回答?”
洛景白難得正色道:“謝公子,你說的不錯。然而,我一來并非門中長老,閱曆功法樣樣淺薄,何以解連環?二來,天劍崖門中秘籍經典無數,我所擅劍訣不過其中滄海一粟,有此在先,無論求武或問道,皆是前路漫漫,我何必舍近求遠,鑽研《九連環》?”
“景白自可大言不慚,身為天劍崖弟子,《九連環》對我渾無益處,何況——”
他一番豪言壯語尚未講盡,黎風烨觀察馬車行路已久,出聲打斷:“小白,這并非朔雪方向。”
“當然不是朔雪方向。”洛景白回神,劍拔弩張之勢頓時蕩然無存,“黎兄,我曾與你說,此次我來朔雪尋人,眼下,我們便要去見一見那人。”
興許思及先前所作所為不妥,洛景白輕聲道:“二位放心,此地絕對隐秘。”
“哦?”謝明青亦不再追問先前一事。
洛景白語氣輕快許多,道:“我本是來見江師叔。見了師叔,方能一知其他弟子行蹤。”
“江師叔?”黎風烨思索,“你說的是你那天劍棄徒師叔?”
洛景白笑得無可奈何,颔首,“正是。天劍棄徒,劍如翎羽,江師叔他……”
他臉色稍變,道:“黎兄,别打岔。謝公子,我尚未說完,何況——江師叔天縱奇才,大景疆域,百年之内,再也找不出一人劍法能與江師叔一較高下!”
“顧沾巾不能,美人劍不能,天劍崖、歸一宗,碧海流珠閣,皆無一人可相提并論。縱是那大魔頭何無咎在世,身負九連環,亦不敵江師叔三劍!”
多年前魔教無悔宮肆虐八方之時,此人尚且年幼,而今天下太平,他卻隐世許久。
洛景白話中所說,除去《天下帖》幾筆記載,再無見證。如此高手,年少下山,弱冠時被逐出山門,必定不俗,但黎風烨絕不相信真如洛景白所說誇張。更何況美人劍——雖不知洛景白打哪兒聽來的美人劍,這小子怎會明白祝雲聽劍出時的風采!
聽罷,謝明青亦是奇道:“咦,好重的殺氣。”
洛景白聞言一望四周,“謝公子何意?并無人追來啊。”
黎風烨心中了然,笑道:“小白,他說的是你殺氣好重。”
“……”洛景白難得無語,“你們不信也罷。若你們見過江師叔出劍,自然明白天下無人可出其右。”
黎風烨緊接着問:“天劍崖派你來尋弟子歸山,可江前輩早已不是天劍崖弟子,怎麼仍要接他回山?”
洛景白搖頭,避而不談,問:“黎兄,謝公子,既然朔雪城廣發通緝,恐怕北地以南不出幾日也有風聲,你們有何打算?”
謝明青道:“此事簡單。”
“喬裝打扮?”洛景白又問。
謝明青道:“不錯,天蓮瓊芳、花神會,九連環,世間從來不缺新鮮。幾日過去,若再有殘頁消息,還有幾人記得先前一樁傳聞?況且這畫像,我與黎大俠根本……”
他欲言又止,看向黎風烨,笑而不語。
黎風烨隐隐猜到謝明青的馊主意,撇嘴道:“不知這回又要扮成什麼。”
最好的法子莫過于一把火将殘頁燒了,幾個假貨的消息傳出去,立馬無人在意。其次便是摘下這面具,畫上何人,與我黎風烨有什麼關系?黎風烨心底盤算,又認定謝明青一路鬥笠相伴,亦有遮掩容貌之意。
洛景白的笑聲傳來,急奔的馬車忽然放慢了腳步。
洛景白溫聲道:“這倒是巧了,這方面江師叔頗有心得。”
随即,一陣水聲激蕩,黎風烨擡手,徹底拉起簾幔。
隻見車前奇景,湖畔淺灘遼闊,白馬涉水而過,踏過成群的蘆葦,拐向一道窄路,最後停在湖畔,遠遠一座二進小院現于三人眼前。
洛景白下車,兩人緊随其後,先探四周,無人跟來,才望向眼前。
此時,洛景白已然走近湖邊。
對岸蘆葦飄蕩,此間野草茵茵,順着洛景白前行的方向一瞧,有破衫男子未着鞋履,四仰八叉地躺在湖邊,身旁一支竹竿垂釣。